第七十八章 发动
进了南天门,又行了十多里,天便黑了,一队人马就在附近的镇子上打尖歇宿。南释权易了容来见吴不赊,见面便拍胸脯:“还好还好,一切顺利。”虽然有些夸张,但心中惴惴也是事实。进了天门,后面相对就容易了,最怕的便是天门进不来。其实这世间事都差不多,便拿一户普通的人家来说,也是大门看得严些,真要进了院子,也就没什么门禁了。
吴不赊倒不以为意,只是一笑,看着南释权又重新鼓满了肥肉的浑厚胸脯,感慨道:“说瘦就瘦,说胖就胖,这还真是个神奇的胖子。”
南释权又道:“这一路上还得委屈吴兄,等到进了庄子,东主再给吴兄洗尘。”隔墙有耳,所以大王改吴兄,王子改东主了。
吴不赊忙道:“什么委屈不委屈,一切以生意为主。南兄只管自便,不必理我。”他说生意也没错,上天的,不仅仅是纳贡的,做生意的也多。因为纳贡不需要交税,许多机巧的商人就打上了贡品的主意,把货物夹在贡品中,进了天界再分开,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南释权客气一番,不能久待,自去了。这里离着天都还远,南天门到天都千余里。云路平整轻快,一天也不过赶得百八十里,赶了近半个月,才到天都城外十七王子的庄子里。这也是算好的日期,离立春已不过三日。待三五日不显眼,若是一待十天半个月,两万多人就有些碍眼了。
进庄,南释权早在等着,道了辛苦,言说一切顺利。西天门进的那一路也平平静静,所有人分别藏进了十七王子的几个庄子里。立春日,两路兵卒分别从西门与南门进城,两路夹攻,最后在晓春园会合。
这些预先都有过推演,这时只是最后确定一下。随后南释权请吴不赊休息,叫了两个艳姬进来服侍,说是十七王子的一点儿小意。
世家贵族,往往在家中养有大批歌姬、舞姬,酒席间乐舞宴客,散了席陪床侍寝,这也正常。吴不赊当然不会推辞,眉开眼笑地受了。南释权告辞,吴不赊拥了两女上床。十七王子要讨好吴不赊,选的两女都是府中舞姬中的尖子,无论身材相貌还是床上功夫,都是拔尖的。吴妖王自有了叶轻红诸女后,还从没碰过其他女子,这一夜倒是尝了个新鲜。骚鸡公变态,两女虽是经过严格训练,也被折腾了个半死。
不能出门,虽是在十七王子的庄子里,但难保没有意外,尤其吴不赊顶有妖光,只能呆在屋子里。还好,有两女相陪,女人的恢复能力强,晚间被折腾得没了骨头,睡一觉,精力便又恢复了,或歌或舞。吴妖王虽然王冠都戴了两顶了,其实是个土包子,哪里见识过如此精妙的歌舞,自是神魂颠倒,乐在其中。
南释权每夜来一次,到第三天夜间,让两女先出去,他一脸正色对吴不赊道:“万事俱备。”明显有些紧张,声音里带了微微的颤音。
吴不赊倒是没多少感觉,点头:“那就发动。”
南释权抱拳:“拜托吴兄了。”
吴不赊抱拳回礼:“回复东主,放心就是。”手中两万精锐,若没有特别的意外,他有绝对的信心,一定可以击败天龙、天羽两卫,不论传说中的天兵天将曾有过怎样的辉煌。
南释权得了保证,安心去了。两女进来,又是一夜风流。第二天一早,天刚毛毛亮,南释权就来了,看他神色,兴奋中带着一丝丝紧张,一丝丝疲倦,估计是一夜没睡。他身后带了几十人,都是十七王子府中的亲信家丁,皆一脸精悍之色。
吴不赊匆匆梳洗了,出房,走到一半,忽听得两女的痛呼。他一愣,看向南释权。南释权低声道:“她们服侍了吴兄几天,可能看出点儿什么,以防万一。”
吴妖王也不是什么婆婆妈妈的仁人君子,只是觉得有点儿可惜。有一个歌姬腿特别长,环在腰上时,就像二月里的一根春藤,那种滋味,真个销魂。可惜的感觉在他脑中一闪也就过去了,来到院子里,五千追风军已经整队完毕。南释权把带来的人分下去,追风军对天都不熟,没有熟悉的人引路,万一冲散了是个麻烦。吴不赊看一眼五千精锐,血战余生的战士,气性一旦提起来,那股杀气,如狂风猎猎,割面如刀。吴不赊也不多说,喝道:“天无眼,我们就用手中的刀,自己去讨一个公道!”手一挥,五千精兵鱼贯而出,没有一个人吱声,唯有杀气,无声的杀气,凝而不散。
南释权本来有几分紧张,见了如此场面,心中的紧张突然就飞走了。他看着吴不赊侧脸,暗暗点头:这妖头踢天踏海,横行无忌,果是有两分真本事。想着,靠过来道:“吴兄,另五千人在北庄等,这时也该动身了,南门会合,一起冲进去。西门那边,周将军也会准时发动,王子和帝君他们会盯着天帝,若有异变,可及时通知。”
什么有异变及时通知,无非是两手准备,事成了出来摘果子,事不成好脱身,因此要躲在后面。吴不赊也不揭破,道:“好,南兄引路便是。”
出庄数里,与藏在另一个庄子里的五千追风军会合了,杀向南门。
十七王子藏兵的庄子,离着天都城有二三十里。追风军虽是精锐,要赶到城门口,也要大半个时辰。这其实也是算好的。春要赶早,所以天帝今日会格外早起,破晓时分起床。追风军杀出庄子的同时,天帝也该动身往晓春园去了。追风军杀到城门口,天帝车驾该已进了晓春园。若追风军藏得离城门太近,攻得太快,天帝还没动身就得了警讯,铁定是不肯去晓春园了。
大军一路急赶,前面斥候开路,所有早起挡路的天界百姓全倒了霉,通通一刀两断。为了保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杀几个人又怎么了,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万众歌颂的英雄豪杰,哪一个身下不是累累枯骨?唯有小人物,才会唧唧歪歪于仁义道德。做大事者,只有四个字:成王败寇。
离天都城五里,整队休息一炷香时光。南释权与西门的人也联系上了,周江一万大军到了西门五里。
南释权忙着联络,吴不赊却兴致盎然地看着前面的天都城。
天都城,天界的都城,人、神、仙三界,第一大城。外城高十丈,周长三百六十里。嘿嘿,便以吴不赊的追风步,绕着天都城跑一圈,也不轻松。天兵府十万天兵,当然,现在实有不过三万,一半分散在五大天门,一半就都驻守在天都城里。
外城之后,还有内城。内城高八丈,周长六十里,晓春园就在内城西南角。内城由天龙卫守卫,紧急时可以得到外城守军的支援。
天宫在内城正中,说是宫,宫墙同样高达八丈,周长十八里,宫中又分为正殿、后宫、侧殿等。一道道高墙,一扇扇大门,大门一闭,便是一座堡垒,随便来个一两百天羽卫守门,等闲一两千人根本攻不动。这就是十七王子要等天帝去晓春园才动手的原因。
三百六十里的大城,那种巍峨壮观,那种威严厚重,任何人到城下,都会觉得自己的渺小,都会想顶礼膜拜。吴妖王也不例外,傻傻看了半天,以至南释权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什么?”他讪讪一笑,“看傻了,真大啊!你说什么来着?”
他这种状态,南释权倒也能理解,绝大部分人第一眼见到天都城都是这个样子,见怪不怪了。
“与周将军联系上了,与王子也联系上了。王子那边说,天帝已进了晓春园。天龙南卫指挥使程妨也送出了消息,他会率一部分人反水内应,总之一切顺利。”
“好!”吴不赊兴奋地击掌,“进了晓春园就好办。传令,发信号,进攻!”有没有那程妨做内应,他倒还真不在乎。
信号要飞上天才能发,西门和南门说是挨着,可惜天都城实在太大,隔着好几十里呢,不飞到天上发信号,候在西门根本看不见。不过真看不见也无所谓,反正时候差不多了,周江就会发动。
天空中焰火一炸,一万大军向南门杀去。天界多年平静,门口虽有天兵守卫,其实不过是做个样子。这时又是近午时分,客商行旅,人流如织,看到天上焰火,还以为哪一家有红白喜事呢,没人在意。直到看见追风军恶狠狠杀过来,这才惊慌起来,一时大乱。别说那些天兵天将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没有半点儿应付的经验,就算有经验,慌乱的人流挤在城门内外,这城门也关不了。
追风军杀过去,一通乱砍,砍出一条血路。守门的天兵目瞪口呆,有傻的,还在问:“你们是什么人,狗胆包天,天帝脚下,竟敢……”话没说完,为什么没说完呢?因为脑袋没了。嘴巴可归脑袋管啊,没了脑袋,嘴巴再能说也没用。就如某些爷们儿,薪水归老婆管,钱一上交,再能扑腾也飞不上天。
不过大多是聪明的,胆大的在一边傻看,胆小的扭头就跑,尽职的急去禀报上司。吊儿郎当的,往人堆里一钻,便如一条泥鳅,打个水花便没了影子。
四门守卫,近两万天兵,每一门也能分到差不多五千人。真要是反应及时,关上城门,或依门而战,战力再差,也会给追风军带来不小的麻烦。可惜啊,城门楼上的,不过几百人,大部分还在军营里,这几百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追风军杀了进去。待守将得到消息,确认是夺门造反,尽起营中士兵赶来时,追风军已杀过三条街去了,城门口只剩一地的死尸。这又让守将为难了,是带了兵衔尾追杀呢,还是继续守门?不过有一件事他可以马上就做:“关门,关门!放狗,放狗!”
关门,这个对了。放狗又是怎么回事呢?原来,这位将军家里有个千娇百媚的女儿,老是有登徒子在家门口转来转去,有那胆大的,甚至都敢越墙进来。这将军恼了,便在家里养了几条狗,一有风吹草劫,没二话,放狗!管你是哪家的纨绔儿,咬了再说。养成了习惯,加上紧张,顺口就带了出来。
狗是没有,门倒是能关,没坏。天兵们手忙脚乱关上城门,一地的血,脚下打滑,紧张又忙乱,着实有几个天兵狠狠地摔了些跟头。只是关上门怎么办呢?追还是守,那守将还是没想清楚,只有急派人往上报信,自己把五千人全撒上城头,大家伙眼睛瞪圆了,提防再有人抢城。
哪还会有人抢城?天兵乱作一团,完全搞不清状况。追风军却是目标明确,脚步坚定,十七王子府家丁带路,抄着最近的街道,一路杀向晓春园。天兵没反应过来,天兵府这会儿还没收到警报呢!天罗府的捕快、衙役倒是满街跑,可他们只是城管,对付老百姓行,面对手持刀枪凶神恶煞的军队,不尿裤子算好的了,哪敢上来问!
一切顺风顺水。南释权兴奋至极,不停地念叨:“是吧?是吧?我就说天兵不堪一击吧?”颠来倒去就是这么一句,仿佛嘴巴抽了疯。吴不赊能理解,他这是紧张,可却实在是听烦了,还好,突然之间出了个状况。
左边一间酒楼上,忽地跃出一条汉子,好胆气,竟是嗔目怒喝:“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持械闯街,而且当街杀人,没有天条了吗?”原来有个昏头家伙,搞不清情况,听得街上乱,闯出来看热闹,被追风军一刀砍成了没脑袋的人偶,这被那汉子看到了,怒发冲冠,仗义执言。
南释权扭头一看,顿时叫一声苦:“这小子怎么在这里?”
吴不赊怪道:“怎么,这小子你认得?”
“是。”南释权点头,“这小子叫安在轨,安家将门世家,他爹现在是天兵府十二上将之一。”
“看来还是将门虎子了?”吴不赊乐了,“看我的。”他刚好觉得气闷,而且黑砖也好久没发利市了,去腰间一掏,使个手法,一砖丢出。黑砖打法邪性阴暗,其出无声,其去如电,声未落,砖已到,但闻“扑”的一声,爆了西瓜。安在轨漂亮纨绔的脑袋没了踪影。
南释权堪堪觉得不对,急叫:“不要伤他。”哪里来得及,安在轨尸身直栽下来。南释权脸上顿时皱起个苦瓜。
“怎么了?”吴不赊看出他反应不对,知道打得急了,“自己人?”
“倒也不是。”南释权摇头,“但安家和王子算是走得近的,虽未明里站队,可王子若登位,安家铁定会支持。这下就有些糟了。”不是有些糟,而是非常糟。安在轨是安家嫡房长子,打死了人家嫡长子,这对台戏绝对有得唱。
“这倒是我孟浪了。”吴不赊搓手。南释权忙道:“没事,没事。怪我,怪我。其实也无所谓,安家这一号人尽多,只要登位,不怕少了摇旗呐喊的。”他是聪明人,一千个安家,也当不得半个吴不赊,更何况安在轨已经死了,又怎么会再来得罪吴不赊。万一吴不赊发脾气,安家了不起,行,要安家帮你夺位,咱不干了,那怎么办?这中间的轻重,南释权这样的精明人,怎么会分不出来。
吴不赊自然知道中间的关节,但南释权这话他爱听,也懒得多问了,催动大军,飞速向前。
天庭虽然有着庞大到变态的神官系统,但由于从人界捞到了足够的供奉,对天界百姓的压榨便不重,赋税很低。虽然富的仍是极富,穷的也是极穷,但总体上来说,天界百姓比人界百姓日子要好过多了。这一点,从天都城几近畸形的繁华便可以看出来,那种人流,用摩肩接踵来形容毫不为过。追风军一路扫过去,没有碰到半个天兵天将,也没有任何天罗府的衙役或天雷府的高手挡路。唯一给他们急速前进的脚步带来滞碍的,就是那些慌乱奔走的人流。天都百姓也不全是神仙种,并非个个不怕死,而是人太多而追风军脚步又太快,前面的人被扫开了,后面的还没反应过来。刀子一到,这才大乱,追风军只有拿刀子开路。
吴不赊是无所谓多造杀孽的。去云州遗族前,吴不赊虽是奸商,其实还很天真。云州遗族那件事,加上后来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甚至西门紫烟那样高不可攀的天之骄女都落得那样的下场,终于让他彻底开了眼。所谓仁义,所谓天理,无非一张纸,你不碰它,它蒙着你眼,遮着你心。一旦你大着胆子伸手,立刻就会发现,它是如此的脆弱,而纸后的世界,是如此的怪异,或者说,如此的精彩。
吴不赊现在要看的,就是这纸后的世界。逆天造反,杀人盈野,最后会是如何呢?他以绝大诚心冒绝大奇险远赴魔界,最终落个被诱杀的下场。而这一次呢,直接把天帝干掉,却又如何?是封神还是封仙,哈哈,这种期待让他极度兴奋。
吴不赊无所谓,南释权却有另外的想法。十七王子不是来报仇的,是来夺位的。报仇,杀的人越多越好,最好是斩尽杀绝;夺位可就不同,夺位之后还要坐那个位子,杀戮太多,事后可不易安抚。尤其这些天都百姓不是故意要拦着,只是来不及跑而已,但他又不能不让追风军杀人,难道为了少杀些无辜百姓而迟滞追风军的脚步?没那么傻,不过他脑子还是非常机灵的。两难之间,他想了个主意,派几个有玄功的家丁跑在前面,一路狂叫杀人,也真的提刀就剁,抢在追风军大队的前面,提前清场。这法子好,天都百姓提前疏散,少了许多杀戮,道路一空,追风军的脚步还快了半分。
但天都城实在太大,虽然后一半道路畅通无阻,追风军也花了一个多时辰才赶到晓春园。周江那一万人却还没到。
天帝驻跸,天龙卫早已将晓春园整个儿围了起来。南卫在左,北卫在右,各有三千人左右。南、北两卫各有一个指挥使,各管一片,谁也管不着谁。这是天帝历来的作派,绝不会把自己的安全完全交到一股势力手中。而园中还有天羽卫,天羽卫和天龙卫也是互相牵制。天羽卫若有变动,外面天龙卫围着,那就是饺子馅。天龙卫若有变故,无论左卫还是右卫,都必须先过天羽卫这一关,同时还要应付身边另一卫的猛扑。
吴不赊在尸莲国玩了一手平衡之术,但真说到玩平衡,天帝才是祖师爷,吴妖王最多够徒孙的水平。
一万人脚步奔腾,几里外都听得到,何况天龙卫中高手尽多,先就察觉。他们派出小股卫队来察看,一看不对,急忙报了回去。吴不赊这边,是天龙北卫负责,立即便紧张起来,刀出鞘、弓上弦,不过还是搞不清情况。天龙北卫的指挥使阳存义带了一队人挡在门前。追风军大队一露头,一名北卫小校便暴喝出声:“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天帝御驾在此,你们想造反吗?”
南释权在吴不赊边上道:“周将军那面好像还没有到,最好等周将军到了,合围了再动手。”
吴不赊功力高,凝神倾听,隐隐有轰隆的脚步声,该是周江所率那一万人,不过还在七八里外。他点点头,下令:“散开,布阵。警戒放出去,不许进,不许出。”
一万追风军立即整队,摆下攻击阵势,却借势略得喘息。那小校却不耐烦,连问了几遍,这边只是不理他。
这时一队人前移,当中一将,气势凛然,即便隔着数百步,吴不赊仍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威严肃杀的气势。吴不赊拿眼扫视,道:“这人是谁?”南释权道:“这人便是天龙北卫的指挥使阳存义,将门世家,有天龙第一高手之称,不过左卫的程妨并不服气。”
“天龙第一高手?呵呵!”吴不赊眼光转动,心下便打开了鬼主意。
“你们是什么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缚。”阳存义的声音滚滚送了过来,音调低沉浑厚,恍若天边闷雷,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
“功力不弱,确实有两把刷子。”吴不赊缓步上前,有样学样,“你们是什么人?亮明身份,束手就缚。”
南释权一呆,“扑哧”笑出声来,看着吴不赊背影,暗暗摇头:“这妖王手段了得,却是妖性不泯,没个正形。”
那边阳存义也愣了一下,可就怒了,暴喝道:“你是什么人?”
吴不赊便像个应声虫:“你是什么人?”
阳存义怒极反笑,他自然看得出吴不赊顶上妖光,冷笑道:“你这妖孽,竟敢上天界来造反,也真是不知死活了。来呀,与我拿下!”立时便有一人扑出,作小校打扮,二十来岁年纪,使一把弯刀,眼中精光如电,功力不弱,三个起落,已到吴不赊面前,一刀劈下。
这人功力虽不弱,还不放在吴不赊眼里。他本来就只是要拖时间,打打杀杀,他兴致不高。他一闪,道:“来将通名!本将军刀下不斩无名之辈。”
“车骑校尉,王通。”
天龙卫的品秩高,王通在天龙卫中不过是个小队长,但这车骑校尉却是正五品。不过吴妖王搞不懂这些,一脸轻蔑:“原来是个驾车的啊!”
南释权傻了眼,有这么理解的吗?王通则是气疯了:“纳命来吧!”刷刷刷连劈数刀。吴不赊脚下滑溜,左躲右闪,尽数闪开,嘴里尤自道:“这刀舞的,倒有点儿甩大鞭的气势,没丢了车夫的本分。”
王通真个气坏了,右手连环三刀,左手忽地一扬,黑影一闪,却是一张网。
吴不赊还真没说错,刀法还真不是王通的强项,他的杀手绝招是左手袖中暗藏的一张网。此网名大,号为天罗地网,虽然有些马不知脸长,却也真有几分玄机,善拿一切有灵之物。
吴不赊真要躲,绝对能躲开,但他心中另有鬼主意。啊呀一声,他迅疾一闪,网跟着落下。他脸上变色,又贴地一滚,那网竟恍似活的,跟踪而至,“刷”一下就网住了他。吴不赊脸上的神色当然是装出来的,若不装个样儿,怎么骗人?身子被网一缠,他“扑通”便倒,左撕右扯,却是越缠越紧。王通嘿嘿冷笑,也不拦他,只是看着他撕扯,手一扬,连网连人提将起来,到阳存义面前回令:“禀将军,妖孽拿到。”
南释权见吴不赊竟被王通一网拿了,大吃一惊,忙叫:“杀上去,抢回大王。”
追风军军法严峻,不得军令,不敢擅动,南释权更完全指挥不动。南释权急得跳脚,却是毫无办法,心下闪念:“想不到这妖王如此不济,此时便走也迟了。妖王一招供,必定把王子供出来,却是苦也。”
不说南释权在这边叫苦,却说吴妖王被横拖到阳存义面前。阳存义一脸杀气,喝道:“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来,或可留你个全尸!”
吴不赊早存了心,一点灵光,钻在地底,王通那天罗地网,其实只是网住了他半个身子。这时听得问,他却又变做了应声虫:“你是何方妖孽,速速招来,或可留你个全尸。”暗里却化一只手,捏了黑砖,隐在土下。
阳存义哪有闲心和他作戏,冷哼一声:“斩了!”
王通暴应:“遵令!”俯身便来提吴不赊。吴不赊一只手隐在背后,趁势钻出,喝一声:“着!”黑砖无声无息打出,打的却不是王通,而是阳存义。黑砖去势如电,距离又近,吴不赊心中思量,没个道理打不中。一砖打死主将,顺手扑杀王通,再趁势冲进军中一通乱杀,那一面追风军借势掩杀,这一仗轻轻松松就赢了。
不过这世间的事,从来不像算盘上的珠子那么顺溜。黑砖堪堪打到阳存义面前,只见阳存义左手一扬,屈指一弹,金光一闪,铮的一响,黑砖竟被他一指弹开。那金光是什么呢?阳存义弹出的那只手指,金光灿灿,竟是一只金手指。
砖一出手,吴不赊人也从网中彻底钻出。只要一收回黑砖,他反手便要扑杀王通,再没想到黑砖竟被阳存义一指弹开。看着正午阳光下阳存义金光灿灿的手指,他不由惊呼:“金手指?”
南释权在后面急得猫抓心,突见吴不赊脱困,而且还以黑砖偷袭阳存义,立知自己误会了。他又惊又喜,急叫道:“天地惊雷无双指,大王小心了!”
便在他的叫声中,阳存义手一长:“妖孽,纳命来吧!”一指点向吴不赊眉心。
金子是好东西,金手指就未必了,那一指戳来,简简单单,却是风雷乍起,声势惊人。
吴不赊脱网,边上的王通又惊又怒,本要扑上,一看阳存义出指,他却反往后跃。他不是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却是阳存义这人个性高傲,自负天龙第一高手,他若出手,绝不要人帮忙。他站得近了,万一事后传出风声说是他帮阳存义拿了吴不赊,那小鞋可就有得穿了,所以这会儿是尽力一跃,能跳多远就跳多远。
“天地惊雷无双指?”吴不赊不惊反喜,“我也有一套指法,且与你打打花指看。”左手持砖往后一背,右手一晃,手掌霍地变大,直比先前大了一倍不止,四指一屈,只余食指,伸得笔直。他口中低喝:“化血噬魂修罗指!”迎着阳存义的金手指一指点出。指一动,没有雷声,却有撕破空气的厉啸,其声凄厉,有若鬼哭。
吴不赊这化血噬魂修罗指是来自脑中一个妖怪的记忆,那妖曾以此指横行天下,化血噬魂,不知伤了多少高手。当日西岳府拿他,也是花了极大心力,折损了好几批高手才最终成功。不想那妖凶魂极厉,虽死不散,被樟古佬吸食,化去灵光,只余一份记忆,这会儿却是便宜了吴不赊。吴不赊功力之高,却还远在那妖之上,化血噬魂修罗指乃纯阴指力,一指既出,天地玄冰,寒风怒啸。在吴不赊手下,寒风竟隐带雷声。那妖若是见到吴不赊如此指力,必要惊为天人。
阳存义的惊雷指却是纯阳之功,纯阳对纯阴,针尖对麦芒。两人两根手指,以快打快,霎时便交换了数十招,而且都是以攻对攻,其中凶险猛恶,除了身在其中的两人,边上万余人,竟没一个看得清楚。只见两人对面而立,舞臂伸指对攻,不像在厮杀拼斗,倒仿似两个牧童在给进圈的羊儿点数。唯有阳存义指上惊雷的炸响和吴不赊指上寒风的厉啸才让人清醒地意识到,这两人指力的可怕。
阳存义一生自负,此时却是越斗越心寒。他一生修为全在这根手指上,往日对敌,哪怕对手功力远强于他,只要他出到惊雷指,十有八九能占上风,只因力聚则强。他这惊雷指,全身功力聚于小小的一根指头上,其力之强,足可化铁销金,指上雷音,便是明证。再想不到,他一生纵横无敌的惊雷指,竟然赢不了吴不赊的那什么化血噬魂修罗指!
又斗数十指,阳存义指法已穷,忽地往后一跳:“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吴不赊嘻嘻一笑:“你到底是何方妖孽,报上名来!”
“很好,很好。”阳存义点点头,深吸一口气,体内忽地啪啪作响,便如过年放了一千响的鞭炮。他手一扬,右手本来就长了一截、大了一倍的手掌,这会儿又变得更大。食指于瞬间连屈七下,每屈一下,便是一响,其音如雷,又快又脆,七下响毕,一根指头仿佛又长出一截,对着吴不赊点了过来。先前以快打快,舞到最急时,一根指头仿似化作了千百根。此时却是化慢为快,指上如挑大山,如挽苍海,浑厚沉凝,一指千钧。
吴不赊知道小视不得,收了孟浪之心,也是屈指连弹,却一连弹了九下。他这个不是学的阳存义,是修罗指中本有的指法。其实都一样,都是以快速连弹聚力之法。修罗指纯阴之功,吴不赊一根手指本来青白若冰柱,这时九下连弹,却是变了颜色,由白变红,弹一下,红一分,淡红,粉红,通红,直到殷红。九下弹过,他一根指头殷红如火,仿似一根烧红了的铁通条,也是缓缓一指点出。
万籁无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两个,看着那两根缓缓凑近的指头。
南释权乍惊乍喜,小心肝儿本来就扑棱棱乱激动,这时更是怦怦急跳,不得不以手压胸。美人捧心,千般妩媚。胖子捧心嘛,还是算了,也不知怎么形容,不过还好,没人看他。
两指相撞,阴雷撞阳雷,所有人都以为必是惊天动地的轰雷炸响,谁知却只是“扑”的一声。微微的一下轻响,响声还有点闷,难道真是大音希声?
忽见吴不赊往后急退,不是走,却是整个身子往后滑。就像在溜冰,一滑十余丈。退一步,没站住,又退了几步,还没站住,又退了两步,身子晃了两晃,这才站定。
与吴不赊的退了又退相反,阳存义却是屹立如山,一动不动,只是一张脸突地红,突地白,复又变红,再又变白。便如戏台子上的变脸,霎时连变了四五变。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里没内行,大家伙看的都是热闹。南释权心下便“咯噔”一下:“妖王输了,阳存义果然不愧是天龙第一高手。”
差不多所有人都是他这种想法,却只有吴不赊、阳存义二人才知道真相。吴妖王奸商之性,好实利不好面子。巨力相撞,他以退化力,看似退了又退,攻入体内的力道却被他化尽了。阳存义身为指挥使,又戴着天龙第一高手的大帽子,却是不能退,只能硬顶,脸色数变,红是血涌,重创之下,五脏六腑中血气涌了上来。白是硬压,以一股巨力,硬把伤势压了下去。只是伤势过重,余力过巨,连压数次,所以才脸色数变。
阳存义功力不如吴不赊,仅以指力论,相差却不多,但他这么死要面子地硬顶,却是受了活罪。
便在这时,周江所率一万追风军也到了,轰隆的脚步声震得人心惊。天龙卫回头张望,都有惊惶之色。吴不赊忽地暴喝:“清君侧,讨公道,杀!”手一挥,追风军狂攻上去。
阳存义没想到吴不赊还有援兵,既惊于吴不赊功力之强,胆子之大,也惊其实力之雄。他本骄傲至极,无论是单打独斗还是挥军阵战,从来都是有进无退,有攻无守,此时却知道硬顶不得,强把一股血腥气压进肚中,道:“退进园中,守住大门,发信号,叫援兵。”
晓春园虽只是座园子,可这是天家园林,而且里面有春晓花,所以院墙极高,足有五丈以上,前后就两扇门。北卫负责前门,阳存义退进园中,追风军贴身狂攻,关门已是不及,却是堵着园门,死战不退。
天龙卫整体战力不如追风军。追风军挑的都是血战余生的悍卒,凶勇骠悍。天龙卫虽然装备精良,也算是训练有素,可所有天龙卫中,从官到兵,从来没有一个人上过战场。没有在尸山血海中厮杀过的士兵,哪怕训练一万年,也绝不能算真正意义上合格的士兵。因此,论整体的勇悍,天龙卫根本不是对手。他们就没有那种悍气,但天龙卫也有长处,天龙卫中玄功高手很多,仅以个人武技而论,天龙卫的素质又强得多了。若是在空阔的大战场上,哪怕天龙卫有两万人,也会被追风军这一万人一个冲锋冲垮。但堵在园门口恶斗,追风军中每次真正能交上手的人不多,天龙卫却不落下风。
吴不赊和阳存义对了一指,虽然后退消力,内腑也受了震动。他功力大进后,本有些目空一切,这一指让他清醒了两分。与普通士兵厮杀他没有兴趣,和南释权落在后面指挥,一时攻不进去,却也不急。南释权于军事是个外行,只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也没什么主意出来,好在不多久周江就过来了。吴不赊道:“由你统一指挥,尽量快,但也不必让弟兄们枉送性命。天龙卫个人武功还是很强的,不可孟浪。”
“是!”周江大声接令,统一指挥。除了园门口加大攻势,又叫一些士兵搭起人梯翻墙进去。但天龙卫本来就是负责守卫的,论防守的本事,他们认老二,还真没人敢认第一。除了园门,在围墙后也广布弩手,天龙卫装备的强弩极为精良,而且射得特别准。对面拼杀少点儿悍勇,长久的训练,准头却是相当不错。先上墙的追风军着实吃了大苦头,几乎上去一个就被射下来一个。周江眼见不是办法,不翻墙了,下令砍了大树来撞墙。这下里面是没办法了,不过这晓春园也不知谁负责修的,与下界的一些偷工减料的工程完全不同,竟是坚固至极。想要撞塌,可不是一时三刻的事,而园中焰火不绝,更有高手冒着强弩破空飞去,显然是求救兵去了。不过天龙卫加天羽卫全算上也不过万多人,天兵府那几万人,别说短时间内赶不过来——没办法,天都城实在太大了——就算能赶过来,追风军也不放在眼里。
南释权眼见久攻不下,急了,叫道:“南卫不是说放水的吗?程妨那老小子做什么去了?”
声未落,远处忽地欢呼声起,好像是后门那边破门了。
第七十九章 黄雀
南释权与吴不赊惊喜对视。吴不赊“嘿嘿”一笑:“该是后门破了,有可能是程妨放水。他不应该姓程,应该姓催。”
南释权惊喜之下,一时没反应过来:“姓崔?为什么?”
“南兄一催,他就放水开门了,不姓催姓什么?”
“那是该姓催,那是该姓催!”南释权明白了,大笑,心下却想,“这种时刻,竟还有闲心开玩笑。我与这妖王相较,倒是落在下风了。”意识到这一点,一时挺了挺肚子,摆了个不急不躁的风度出来。
果是后门破了,阳存义得报,惊怒交集:“后门怎么会破,姓程的是吃草长大的吗?”这时王通急掠过来,他刚才受命过去打探,这时一脸慌急,叫道:“大人,不好了!”阳存义眼发怒光:“站好了!”他虽受了伤,这眼中冷光却有若实质。王通一凛,忙站直了身子。
“慌什么?天塌不下来。你看你,像什么样子?说,到底怎么回事?那姓程的是不是吃草长大的。他若夺不回门,嘿嘿,以后看他有什么脸到老子面前来吹。”
王通被他训了一通,先前的慌乱压下去了,心中却是苦笑:“禀大人,程妨反了。”
“什么?”阳存义霍地伸手,一把揪着王通衣服,竟单手把他提了起来。王通也算一把高手,却像一只断脖子公鸭一样被他提着,半点儿挣扎不得。领口锁着咽喉,他的脸色一下子憋青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阳存义怒吼,王通却是出声不得。还是旁边有人提醒,阳存义这才醒悟,放他下来。王通咳了一通,略顺过口气,边咳边道:“程妨反了,就是他破门把叛逆放进来的……咳咳……”
“王八蛋!”阳存义惊怒大骂,身子忽地一晃,一口血喷了出来。他先前强压下伤势,这会儿骤受刺激,心血再难抑制。
“大人!”王通吃了一惊,急伸手相扶。
“我没事。”阳存义推开他手,深吸了一口气。像这样的内腑受伤,要就当时泄出来,立即觅地医治静养,那是最好的。如果事情紧急,强压下去,虽有隐患,但只要事后调养得当,时间虽久一点,还是可以复原。最怕的就是强压下去后又受刺激,伤势复发,那便如洪水决堤,漫山遍野,再不可控。事后想要收拾,难上加难,即便收拾清爽,也是元气大伤。但阳存义心怀忠义,并不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道:“整个南卫全都反了?”
“好像没有。”王通摇了摇头,“门是程妨带人开的,有人在阻拦。我去看的时候,有自己人砍自己人的,也有乱跑乱叫的,总之整个南卫全乱了。”
“程妨老贼。”阳存义又咳了一口血出来。很明显,即便天龙南卫没有全反,也起不了作用了。不敢去相信他们啊,谁知道哪个是跟程妨反的,哪个是忠义的?
“退守春泉宫,把春泉宫后门夺过来。”
“大人,可……”王通有些犹豫。
“南卫的人,一个也信不过。”阳存义明白他犹豫什么,断然下令,“快去!”
春泉宫在晓春园后园,因万春泉而得名,春晓树就在万春泉旁。天帝入园,先在春泉宫休息,晚间才会到万春泉旁边的万春亭赏花。春泉宫是由天羽卫负责守卫,但前、后门进口有天龙卫的人。阳存义不知道那些守门的士兵有没有跟着程妨造反。南卫的人,现在他一个也信不过,唯有断然夺门,把前后门全控制起来,与天羽卫合力,死守春泉宫,等待救援。
天龙北卫以一部分作掩护,大队退回春泉宫,据墙死守。别看春泉宫只是天帝赏花的行宫,规模可不小,数百间屋,占地数里,围墙也高达数丈。天龙北卫沿墙布防,天羽卫守着里面宫室,防御范围缩小,防御力自然增强。阳存义虽然震惊于追风军强悍的战力,但也有绝对的信心可以坚守到援兵到来。
天龙卫退,追风军跟着压进去,吴不赊没想到春泉宫还有围墙。园中套园,还真是不怕花钱。不过想想也是,天帝赏花后要在这里停几天。天帝寝宫,有围墙肯定更安全。虽然晓春园本身就有一道围墙,但围墙不怕多,安全第一嘛,花钱不怕。
不过吴不赊一问,春晓树不在春泉宫里,而是在春泉宫左侧数百步外的万春泉旁。那就行了,他的目的是春晓。至于谁当天帝,他根本不关心。在他心里,能不能打破春泉宫都无所谓了。现在要做的,是清除后园涌过来的天龙南卫溃兵,彻底控制住万春泉,守住春晓树,静待花开。
南卫三千人中,跟随程妨反水的,不过五百来人。但指挥使反水,影响过于恶劣,整个南卫瞬间就崩溃了。也有数百人被裹胁着反水,千余人被杀,剩下数百人退到春泉宫后门。王通却不肯开门,只说是阳存义的命令。阳存义在前门指挥,南卫溃兵又跑前门来。北卫边打边退,追风军死缠着不放,南卫溃兵刚好一头撞上。吴不赊在后面,见溃兵中一将当先,使一对短斧,竟是勇不可挡,狂呼乱叫,迎着追风军逆袭猛冲,瞬时间连杀十余人,追风军攻势竟是一挫。
吴不赊暗赞,问南释权:“这人是谁?”
“黄勇,天龙南卫副指挥使,号称天龙第三高手,手中双斧有万夫不挡之勇。”
“第三高手啊,果然了得。”吴不赊点头,“可惜我手下象斧不在这里,否则倒可一战。”
南释权没应声,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追风军攻势稍抑。黄勇后退,天龙北卫却拦住他,不放他进门。
黄勇大怒,暴叫道:“姓阳的,你也反了吗?”阳存义站出来,冷冷看着他:“谁说我反了?”黄勇瞪眼道:“你没反,为什么夺了后门?为什么不放我进去?”阳存义冷哼一声:“我不相信你。”
“老子劈了你。”黄勇哇哇大叫。他身材高大,气势十足,这一叫起来,满园皆闻,甚至追风军都停下了攻势,齐往这边看。
阳存义却不理他,边上弩手瞄着他,锋利的箭镞闪着幽冷的光。黄勇只能在原地跳脚,忽一眼看到阳存义边上的一个太监,乃是天帝身边得用的边公公。他急叫道:“边会公,我是黄勇,我素来忠心的。你帮我递个话儿,我要见陛下。”
边公公白白胖胖,这会儿一张脸却略显青色,可能是吓的。他冷着脸,摇头道:“我刚从陛下那儿来,陛下谁也不见。主辱臣死,主忧臣亡,你若真是忠臣,便该知道要怎么做。”
黄勇一愣,霍地转身,暴吼一声,双斧狂舞,疯了般对着追风军冲去。周江知道他了得,急命放箭,一时间箭如雨下。但黄勇这双斧另有一功,双斧展开,如八字劈开前路,射到他身前的箭都被他双斧劈开,霎时间冲进追风军队中,狂呼酣斗,眨眼便被他劈翻十余人。但他所带的那几百溃兵却并没有一人跟过来帮忙。不过黄勇双斧风车般舞动,数丈方园内,尽是斧影,追风军虽四面合围,一时却奈何他不得。
“看来还得我亲自动手。”吴不赊念头方起,侧后忽有掠风之声,不及扭头,一个黑影已闪到黄勇身前,刀光如练,迎着斧影便劈了进去。
闪出的这黑影是条黑衣汉子,三十来岁年纪,单挑高瘦,眼光冷硬,极为精悍,功力高,刀法也相当了得。他只一刀,便逼得黄勇不得不撤斧防守。不过黄勇是双斧,一斧守一斧攻,但已不复先前的悍勇。
“这人是谁啊,功夫不错,追风军中好像没这号人物啊?”吴不赊大是疑惑,说来追风军是他的军队,他却并不是很熟,便看向不远处的周江。周江也是一脸迷惑,周江若不识得,那就肯定不是追风军的人了,却又是谁?吴不赊正要问南释权,场中情势已变,黑衣汉子突地一矮身,黄勇双斧从他头顶扫过。斧头走空,黄勇下盘顿时空虚。刀光一闪,血光飞溅,黄勇一条左腿被齐膝斩断。
黄勇痛叫一声,一跤扑倒。这人也真是勇悍,身子一倒,就势前扑,竟仍要和那黑衣汉子拼命。黑衣汉子一闪,再一纵,到了黄勇侧后。黄勇断了腿,身子倒在地下,转侧不灵。黑衣汉子刀一扬,把黄勇另一条腿也齐膝斩了下来。黄勇先前还叫了一句,这会儿却是哼都不哼,丢了左手斧,巨掌在地下一拍,身子斜斜纵起,一斧斩向黑衣汉子腰间。黑衣汉子急退,黄勇一斧落空,身落,左手又是一撑,扬斧再起。黑衣汉子忽又跨进,其势如电,刀光一闪,黄勇执斧的右手齐腕削落。大斧砸在青石板上,铿锵作响,火星四溅。
黄勇仍是一声不吭,仿佛那斩断的手不是他的。他左手伸出,一把抓住斧柄,身子往前一滚,一斧当胸劈下。黑衣汉子不闪不避,掌中刀随手削出。他刀法诡奇精妙,尤其得一快字。黄勇去了两脚一手,反应不灵,而且他似乎也没想去格挡黑衣汉子的刀,只想一斧劈开黑衣汉子胸膛,至于自己的死活,仿佛根本不放在心上。可惜空有壮志,现实却是残酷的,他斧到中途,左手又被黑衣汉子削断。
双手双脚全被斩落,黄勇狂嚎一声,腰一弓,身子暴起,飞洒的血花中,直扑向黑衣汉子,牙齿大张,他竟是想要咬那黑衣汉子一口。
黑衣汉子神情冰冷,背着手,冷冷地看着黄勇扑过来,看着扑到面前。他身子轻轻一闪,黄勇身子“扑通”落地。黑衣汉子再不看他,径直向这边走了过来。他的脸冷得像一块铁板,但更冷的是他的心,有条不紊,接连四刀,将黄勇四肢尽数斩断,偏不肯斩下黄勇脑袋,留着做什么?看黄勇的挣扎痛嚎?
吴不赊见过的人,论冷酷,此人可称第一。
黄勇猛地翻过身来,这一摔,嗑了牙,满嘴的血。他竟是坐了起来,仰天长笑:“主辱臣死,主忧臣亡,陛下,且看黄勇的忠心!”伸出舌头,奋力一嚼,把一根舌头咬得稀烂。狂嚎声中,他仰天便倒,身子挣了两挣,再不动了。
两边罢了争斗,齐看着他。
天地无声。
阳存义钢牙咬得“咯咯”作响:“边公公,却又如何?”天龙卫中本无太监,这边公公是天帝临时派下来的,用意不言自明。
阳存义先也信不过黄勇,但他的信不过,正代表他的忠诚,而天帝的信不过呢?代表什么?主辱臣死,主忧臣亡,原也没错,可如果只信得过死人,岂非寒了所有忠臣的心?
边公公并不看他,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半丝变化,哼了一声道:“黄将军忠勇可嘉,咱家禀明天帝,自有嘉奖。”
阳存义哼了一声,不再吱声。
那黑衣汉子虽往吴不赊这边来,却不上前相见,反是从侧面蹿了出去,跃过一幢屋子不见了。
吴不赊道:“他是王子的人?”
“是。”南释权点头,“他叫左绝刃,王子身边的死士之一。”他说着,一直扭头往左绝刃消失的方向看。果然,没过多久,一群人拥了出来。其中一人,正是十七王子,大局差不多定了,正主也该现身了。左绝刃跟在王子身后,和他同样打扮的人还有十多个,有老有少,看来都是十七王子培养的死士。南释权急忙迎了上去。十七王子疾步过来,冲吴不赊道:“吴大王马到功成,果然了得。”
“幸不辱命。”吴不赊微微一笑,“我军已四面合围,天龙北卫加天羽卫不过四千人不到。只要王子一句话,一个时辰,绝对可以解决问题。”
“好,好。”十七王子满脸兴奋,“先不要进攻,父皇虽是受了蒙蔽,但我这个做儿子的以下犯上,终是不孝。还是先派人进去表明心迹,若父皇幡然醒悟,则善莫大焉。”
这会儿还要唱戏,吴不赊懒得理他,任他去弄,也不插嘴,却让人带他去万春泉旁看那春晓树。
乍见春晓树,吴不赊颇有些失望。春晓树高有数丈,粗若水桶,全身黑不溜秋,恍似铁铸。整棵树上,没看见一片叶子,只有光秃秃的枝干杈丫立着。如果不是万春泉旁就这一棵树,吴不赊一定要以为是弄错了。这是什么春晓树,和乡下到处可见的那种酸枣树几乎一模一样。酸枣树在冬天里落了叶子,光膀子向天,就是这副德性。不过长得不好看不要紧,能开花就行。只可惜吴不赊左看右看,连半个树芽影子都找不出来。只开一朵花,那花又开在哪里呢?
这时南释权过来,说天帝不肯下诏让位,那就只有打了。吴不赊过去,十七王子身边站了一个将军,却是天龙卫服饰。十七王子介绍了,正是反水的天龙南卫指挥使程妨。
程妨身材高大削瘦,长脸,有些阴沉,眼中锐光如电,难怪能与阳存义争一时雄长,功力确实不弱。见了礼,吴不赊随即下令进攻。
具体指挥是周江的事,先前上墙吃了苦头,他这会儿学了乖,命人砍了十几棵大树,四面撞墙,当然,两门的攻势也不放松。
黄勇虽死,阳存义最终也没让南卫那几百溃兵进门。程妨过去招纳,大部分也就降了,但仍有几十人誓死不降,被追风军砍成了肉酱。因此,阳存义手中,除了自己北卫的两千多人,便只有一千二不到的天羽卫。想要挡住近两万追风军的四面狂攻,绝无可能。攻破春泉宫,只是时间问题。
但十七王子还是焦躁不安,虽然强作镇定,可他垂在身侧的手,时而握紧,时而放松,却暴露了他心中的紧张。
“吴大王,你说还要多少时间才能攻进去?”
这话问得白痴了,具体多少时间,吴不赊怎么知道。不过他也理解十七王子心中的焦虑,道:“王子莫急,只要撞开围墙就快了。围墙再坚固,终有撞开的时候。”
南释权在一旁看了,也开解道:“阳存义只是想死守待援,可天兵不堪战,而且天兵府反应过来再调集兵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我可以肯定地说,天黑之前,天兵府不可能有一兵一将过来。阳存义估计也明白,他等的是留守宫中的四千天龙卫。别说掌令的高公公、陈公公已被我们买通,不会下令,就算出了意外,来了也不过四千人。吴大王可有两万精兵,他们那点人能起什么作用?”
照规定,天龙南、北两卫若随天帝出巡,留守两卫的指挥权便要由宫中太监执掌。这本来也没什么错,可阉人贪财,就给了十七王子这样的有心人机会。吴不赊也一直在担心留守宫中的天龙卫来援,虽说只是四千人,可看了阳存义所率天龙卫的战力,再来四千人,也是个麻烦。不想十七王子还有伏招,他心下暗暗点头:“安排左绝刃帮忙狙杀高手,又安排人买通宫中太监,这老王子背地里的阴手不少啊!”
十七王子这些,都是没和吴不赊商量的。吴不赊也不在意,本来也是,像十七王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把所有的事情都拿来和他商量。南释权知道的事情或许多些,但吴不赊可以肯定,十七王子一定还有些暗手是南释权不知道的。不让任何一个人窥知自己全部的真相,这是最起码的帝王之术吧!
忽听得一声大呼,原来是一处围墙被撞塌了。十七王子身子猛地一震,紧紧盯着那处缺口,一脸兴奋紧张。
追风军冲过去,墙内一蓬黑点射出,追风军成片栽倒,十七王子“啊”的一声叫,双拳握紧。
阳存义当然不是傻瓜,追风军撞墙他没办法,但哪里有撞墙声,他就在哪里多安排一些天龙卫。强弩早就备好了,追风军潮水般往里涌,反是吃了大亏。但追风军极为悍勇,前赴后继,天龙卫也是拼死抵抗。一个缺口,眨眼便被死尸堆满,拖开死尸,不多会儿又被堆满。追风军虽勇,却始终无法突破。没过多久,又撞出两处缺口,同样的血拼又在这两处缺口上演。追风军还是冲不进去,但随着缺口越来越多,随着天龙卫的实力被一点点消耗,天平逐渐向追风军这面倾斜。
猛然间异啸震天,前门冲出一支天龙卫,其势猛恶无伦,便如山洪陡发,围攻的追风军竟一下子被冲了开去。
冲在前面的七八个人,竟然都是玄功高手。最前面一条黄脸大汉,手中九环大砍刀,威猛绝伦,一刀下去,挡在前面的追风军往往被他连人带兵器劈做两截。他一步一喝,步步前突,追风军山崩一般往后退。
“劈山刀祝彪。”南释权低呼一声。
吴不赊道:“这祝彪是什么人?”
“天羽卫指挥使之一,天帝身边的近身铁卫,功夫不在阳存义之下。”南释权脸上有些变色,“近身铁卫也派出来了,难道天帝想突围?”
祝彪砍开一条血路,立身四下一望,一眼看到了吴不赊身边的十七王子。他怒吼一声:“叛逆在那边,杀!”他当先开路,身后七八名天羽卫高手并肩齐冲。再后面一队天龙卫,约有五六百人,竟是阳存义亲自带队。追风军蜂起拦截,但祝彪和当先的七八名天羽卫勇悍无伦,竟是拦不住,只见祝彪刀光一圈一圈,越迫越近。像祝彪这样的玄功高手,若是单打独斗,直接就飞过来了,可在这种成千上万人的大战场上,可没人敢在空中飞,那是个活靶子,只能一步步杀过来。从敌群中杀过,敌人的身体就是一种掩护,不会成为万矢之的。
南释权这时已经明白了,不是天帝要突围,而是想以高手狙杀十七王子。眼见追风军拦不住,他急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王子,你先去后面避一避。”
十七王子略一犹豫,偷瞅一眼吴不赊,道:“怕什么,上,杀了他们。”
左绝刃等死士本来围在他身边,这时齐扑出去,迎上祝彪几人。十七王子培养的这群死士功夫都相当不错,左绝刃在里面甚至不是最强的。最强的是个中年白衣汉子,使一柄长剑,当头迎上祝彪,身未至,左手中剑鞘忽地向祝彪抛去。吴不赊正在狐疑,难道剑鞘是暗器?太大了点儿,而且也太贵了吧?给别人一家伙弄坏了,岂非划不来?他念头方起,却见那剑鞘上灵光一炸,竟然化成一条青龙,迎风暴长,张牙舞爪,迎着祝彪就扑了上去。
“原来是宝物!”吴不赊狂喜,他爱的就是宝物啊!一时,眼睛瞪得溜圆,他倒要看看这宝贝有什么法力,祝彪又怎么应付。
青龙当面,祝彪不慌不忙,头一晃,猛力一甩,头盔甩了出来。一般武将,头盔都是尖的,祝彪的头盔却是圆的。吴不赊眼尖,冷眼看得清楚,他头盔上铸了一只白虎,头盔甩出,灵光一炸,现出一只虎来,仰天一声怒吼,直扑青龙。
“青龙对白虎,对得好啊!”吴不赊大赞一个,直看得兴高采烈。
空中青龙白虎恶斗,下面祝彪与白衣汉子也斗在了一起,恰是棋逢对手。左绝刃等死士和天羽卫也是捉对儿厮杀。有一出手就祭出法宝的,也有就用手中武器的。左绝刃一直没用法宝,手中刀飘忽不定,有如鬼魅,数招之间,竟被他杀了一名天羽卫。这会儿吴不赊留意到了,原来左绝刃的刀本身就有鬼,竟然有一个虚影,虚实不定,对手格挡,往往格着个虚影,也就着了他的道。
“怪不得黄勇功力并不比他差,却被他削萝卜一样削成了人干。”吴不赊暗暗点头。
左绝刃等死士拦住了祝彪等人,后面的人便冲不动,与追风军混战成一团。冲出来的天龙卫少,但有了阳存义做核心,却是浴血死战,半点不落下风。攻势受阻,祝彪急了,口中霍地一声异啸,身子猛地一长,瞬间仿佛长高了一个头。他大刀高举,浑不顾白衣汉子剑招,当胸猛劈,拿出了拼命的架势。白衣汉子看似后退,其实脚踩八卦,要消了祝彪猛劲,再行反击。
吴不赊看得真切,道:“这人是谁啊?剑法不错。”
南释权道:“宫秋水,外号剑横秋水,是王子身边第一高手。”
“他比那左绝刃要强。”吴不赊点头。
祝彪拼命,他放出的白虎也猛然作啸,身子忽地一长。这时青龙一爪抓到,白虎不闪不避,只是头一扭,避开头部。青龙一爪抓到虎腰,白虎双爪齐出,猛一下抓住青龙身子,嘴一张,一口咬在了青龙胁下。青龙吃痛,发出一声痛嚎,也回嘴咬住了白虎的左胁。一龙一虎互相咬着,都是死不松嘴,嘴不松,爪却动,拼命在对方身上又抓又挠。这两个都是恶物,爪牙锋利至极。霎时皮开肉绽,天空中血花飞溅,血雨飘扬。缠斗一会儿,失血过多,两个恶物都吃不住,跌落下来,却仍不肯松口,翻翻滚滚地缠斗,滚出数百丈一块空地。
眼见白虎咬住了青龙,祝彪大笑。宫秋水一剑疾刺,祝虎身子略略一斜,竟然迎着剑尖撞了上去,长剑入体,从左胸一穿而过。祝彪借势直扑入宫秋水怀中,刀到外门,无法回转,他左手一伸,五指成虎爪之形,一下扣住了宫秋水肩膀,右手扔了刀,捏拳兜胸便打。
宫秋水想不到他如此疯狂,先残己身,以命搏命。闪躲不及,肩膀被扣住,他的剑又插在祝彪体内,眼见醋钵大一个拳头到了面前,心下着慌,以手疾拨,虽把祝彪拳头拨斜,肩头仍中了一下。祝彪拳重,这一下痛彻骨髓,偏生左肩被扣住了,怎么也挣不开。祝彪第二拳却又打了过来,宫秋水再拨,连拨三拳,第四拳再拨不开,被祝彪一拳轰在面上,顿时便如打翻了一个染料铺,红光满面。祝彪一拳得手,次拳再轰。宫秋水眼见不是个路,他倒也巧,头一低,身子前扑,反钻进祝彪怀里去,把头往祝彪腋下藏。这一钻,祝彪打不到他头了。不想祝彪左手一松,反手挟住他的身子,双腿略略一蹲,骑马蹲档,一声怒喝,右肘使一招“金刚捣臼”,狠狠一肘捣在宫秋水腰眼上。这一肘重,但闻“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宫秋水一个身子便软软垂了下去,腰骨断了。
吴不赊看得真切,咧嘴吸气,痛啊!他都替宫秋水痛。
论功力,论武功,宫秋水都不比祝彪差,仅看剑法的精妙,甚至还强于祝彪。他输,输在气势,作为十七王子的死士,决死之心,却反不如祝彪。一个是死士,一个却是忠臣,死士用钱可以培养,忠烈之气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买到。
在祝彪一拳打断宫秋水腰骨的同时,左绝刃诡异的刀法再次建功,又斩了一名天卫羽高手。一眼瞟到宫秋水送命,他扭身斜扑,手中刀划过一道奇诡的弧线,轻飘飘,如风,如羽,竟没有带起一丝风声,一下便削到了祝彪脑后。
祝彪一是负了伤,宫秋水透胸那一剑,也不是那么好挨的,二是一拳打死宫秋水,心中高兴,耳目有些失聪,竟没有察觉到左绝刃这一刀。他刚扔了宫秋水尸首,正要拔了身上的剑往前冲呢,左绝刃的刀已到。血光起,一个脑袋直飞上天。祝彪似乎完全没有料想到这种结果,头飞上天,两眼蓦然瞪大,一脸惊讶,还夹杂着无尽的不甘与愤怒。
没了头的尸身往前冲,一直冲了七八步,停了下来,竟是不倒,踉踉跄跄的,好像是想要回过身来。那情形,便如两人相约同行,突然发现同伴没跟上来,回头等待,不过终是没有等到结果。他的尸身又往前跄了一步,“扑通”栽倒,手中刀指向前方,人已亡,刀不甘,雄魂逆天。
阳存义虽是配合祝彪等人来刺杀十七王子,却一直留心这边。左绝刃偷袭祝彪,阳存义一眼看到,招呼不及,手中刀忽地脱手飞出,射向对敌的死士。那死士没想到他会脱手飞刀,急闪身退避,同时手中兵器疾舞,连手中刀都飞了,这是要拼命啊,这死士能不慌神?可惜他料错了,阳存义刀出手,再不看他,却是飞身而起,右手前指,食指金光灿灿,整个人便如一支疾飞的利箭,金手指便是箭头,其势凌厉无伦,离弦之箭,有去无回。
左绝刃堪堪回刀,阳存义已到,金手指正戳在他后脑勺上,“哧”的一声,透脑而过,一截指尖从前额透出来。金手指沾着了血,在午后的阳光下发着一种赤红的光。人之一身,头骨最硬,等闲力小的,便用枪也扎不穿。阳存义却能一指穿脑,指上的力道,让人咋舌。最震荡人心的,还是那一指的气势,一往无前。
天地无双惊雷指!无愧这个名字。
“黄将军,英灵不远,阳某在这里遥祭了。”阳存义仰天高呼。
黄将军叫的自然是黄勇。很奇怪,若说杀人,黄勇、祝彪都是左绝刃杀的,黄勇和祝彪又都是阳存义的同僚,阳存义怎么就独祭黄勇,而不提祝彪的名字呢?就算和祝彪有私怨,人一死,一了百了,也该释怀了啊,没人能理解。
祝彪一腔忠烈,战死沙场,那是死得其所。黄勇却不同,他的死,不仅是忠,还有悲,黄勇是怀着一腔悲壮战死的。那种忠而见疑的悲烈,最是动人心魄。阳存义最先也疑他,他的死,阳存义也有几分责任,所以他独祭黄勇。
程妨率了反水的几百天龙卫静立一侧,一直没插手。眼见阳存义大发神威,他勃然大怒,请命道:“十七王子,请让卑职去拿了阳老匹夫。”
十七王子大喜:“有劳老将军。”
程妨率队杀上,阳存义却已退入天龙卫中。以祝彪为首的天羽卫,这时差不多已死绝了,虽然拼死了更多的十七王子的死士,但刺杀也再进行不下去,只能后退。在阳存义指挥下,天龙卫虽退不乱,层层掩护,最终有两百多人退入了门中。如果说初接战时,天龙卫最漂亮的是他们身上的装备,这一进一退,他们已经是真正的精锐。他们从来没打过仗,但渗透在骨子里的天家的骄傲与尊严激发了他们的血勇。但天龙卫即便激发出百倍的勇气,独力也难挽狂澜,随着围墙被撞开的缺口越来越多,追风军终于攻了进去。阳存义不得不指挥天龙卫步步退守,逐屋抗争。
“大势已定。”南释权抱拳,“恭喜王子,不,恭喜陛下。”十七王子紧张的心情也终于松了一截,一脸喜悦地道:“大局抵定,孤必论功行赏。”
南释权、程妨等人一脸感激,争先恐后大拍马屁。吴不赊当然也顺嘴拍了两记,对奸商来说,拍马屁可不丢人,哄得客人掏钱袋子才是真章。众人其乐融融,只等着分享盛宴,忽有斥候疾奔而来,禀报道:“禀大王,有大量军队赶过来,来势不善。”
吴不赊愣了一下,看一眼十七王子:“是天兵,还是天龙卫?”
“天兵反应该没有那么快啊。”南释权大是不解,“莫非是天龙卫,难道高公公他们……”他看十七王子,十七王子眼中显出怒意,骂道:“废物!”那斥候却摇头:“都不是,是赵军。”
“什么?”吴不赊先前不以为意,天兵那些废材他见识过了,天龙卫最多还有四千人,起不了大用,但说是赵军,可就意外了,“你确定?看清楚了?”
那斥候还没回答,又有几名斥候飞奔而来,内容都是一个:赵军,大量赵军,四面八方杀来,有八到十万人。
吴不赊率兽兵与赵军两次大战,赵军战力之强,深有领教。十万赵军精锐,那可不是说着玩的,吴不赊脑子一时有些不转筋。十七王子早已慌了神,一把抓住吴不赊胳膊:“赵军怎么会上天来?西岳帝君不是和赵国交好吗?”他心中生出侥幸,“他们会不会是西岳帝君请来帮忙的?”
以赵炎之精明,怎么可能会参与天帝之位的争夺,要愿意掺合,早动手了,又何必等到今天,而且一上天就是十万赵军,真帮忙也用不着十万人啊!看着十七王子眼巴巴的神情,吴不赊想到的,却是八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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