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尸莲王
入城之后,吴不赊先找到铁山侯。铁山侯是个四十多岁的白胖子,这会儿白脸已被吓成了青脸。吴不赊也懒得啰嗦,一句话,问他要死要活?
除了二傻子,哪有要死的?铁山侯自然要活。要活就好说了,只要肯做事就能活。吴不赊吩咐他,天一亮,骑了大马满城去喊话,叫老百姓不要害怕,天马军只要铁不要命,大家原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要不反抗,刀子绝不会落到头上。
铁山侯哪有不应的,天一亮,果然就骑了大马满城跑。除了铁山侯,还有一帮高官、城守什么的,果然都是明智之人,没一个说不要命的。这一帮高官扯着嗓子一通喊,惶惶不可终日的百姓果然就安定了下来。
民心安定,吴不赊随后与铁山侯等一干高官商议,铁山城守军换成天马军,城中民政仍交给众官负责,仍是铁山侯坐镇。吴不赊什么都不管,只管伸手要铁、要兵器,铁山城一年出产多少精铁兵器,吴不赊就要多少。因为铁山城出兵甲,来做生意的人也多,铁山城两大财源,一是卖精铁兵器,一是商税。吴不赊连商税也不要,全交给铁山侯等人,至于他们怎么分,吴不赊不管。他只要求,民心要稳,产铁不能少,打出的兵器更不能少,质量也不能差。
城池失守,铁山侯等人本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不但没死,反而仍有发财的机会,一时惊喜交集,只以为身在梦中。吴不赊离开,议事厅中又是噼噼啪啪一阵响,这响声吴不赊在牛邑镇上便听过一回了——这些家伙在互相扇耳光呢。
互相扇了几巴掌,确信大家都是清醒着,铁山侯等人拿出了百分之一千的热情来满足吴不赊的要求,首先就是兵器。铁山城吃的就是这碗饭,大小库房打开,再去各个铺子里一搜,便是吴不赊也惊呆了。兵器之多,别说二十万天马军,便是再多二十万,装备起来也是绰绰有余。当然,也是时势使然,燕、齐都想攻打赵国,赵国要防备,兵器需求量特别大,铁山城中备的货也就特别多。如果是一年前,想一次搜罗这么多现成兵器是做不到的。
最大的收获,却是一万套骑甲。吴不赊也还罢了,花逐天看到那一万套骑甲,便如久旷的嫖客见了妓女,疯一般扑上去,又看,又摸,又亲。最后吴不赊实在看不下去了,这家伙居然在骑甲堆中打起滚来了,边打滚边吼叫连连,却不知是哭还是笑。
“具装甲骑啊大汗,具装甲骑啊大汗。”颇来倒去,他就这么一句。
吴不赊一时目瞪口呆,仍是小四儿理解他:“赵国的具装甲骑,箭射不透,刀砍不开,数百年来,我天马族人吃尽了苦头。再想不到,今天,我们天马族也有具装甲骑了,怎么能不开心呢?”他边说边笑,却又边落泪,十几岁的小孩子都能激动成这个样子,也怪不得花逐天要发疯了。
吴不赊点点头:“行了花逐天,这一万具装甲骑就交给你了,尸莲王若敢来,就由你的具装甲骑打头阵。”
花逐天呆了一下,猛跳起来,重重拜倒:“多谢大汗,花逐天必不辱命。”
那激动的样子,叫吴不赊暗暗摇头。不过到一万具装甲骑装备完毕,列成战阵,但见人披重甲,马着铁铠,一人一马立在那里还罢了,一万重骑列成战阵,那种威势,便是吴不赊也吸口冷气,暗叫:“难怪花逐天疯癫了一样,这具装甲骑果然威风。”
兵器既得,吴不赊令五千骑守铁山城,余者押运兵甲回天马原。他倒不怕铁山侯等人作反,失了铁山城,铁山侯等人便是死罪,即便他里应外合助山阴军夺回铁山城,数十万兵甲被掠,也是重罪,基本上还是个死。跟着吴不赊呢,既无性命之虞,又有财发,何乐而不为!别说吴不赊是魔族,性命关头,便魔鬼也顾不得了,所以铁山侯等人不但不存异心,反是要尽心尽力助吴不赊守城。城中百姓也一样,吴不赊大手一挥,人头税减半,这是人人都有好处的事。当然,铁山侯等人收入要减几分,可铁山城多少财税啊,便减一半,也是天财了,铁山侯等高官能不知足吗?一城俱欢,吴不赊这个魔类在铁山城倒成了菩萨。
竹有节几个也开心,当日尽了力的,吴不赊全封了将军。怎么个封法儿呢?简单啊,拿块木板,写好了封号盖上吴不赊的大印往树上一挂就行了。封号的名称还可以自己取,例如竹有节,便取了一个“凌云将军”的号,其他树怪、树精也个个取号,皆大欢喜。
吴不赊率军回到天马原,花长眉等五大城主早得了消息,远出千里来迎,见了如山的兵甲,皆叹服不已。
天马军共有二十一万多人,除去花逐天的一万具装甲骑,小四儿的五千亲军铁卫,余下是二十个万人队。全军换装,即刻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大练兵,天马族男儿禀马之烈性,本来个个都是勇士,此时手中有了精良的武嚣,无不意气风发,求战之心,直冲云天。
就在这时,探马传来消息,尸莲王集结了七十万大军,御驾亲征天马原,其中上三族精兵二十五万,下五族杂兵四十五万,号称一百万。
“战!”自从得了具装甲骑,花逐天整个人就处在一种半疯魔的状态中,得到消息,他第一个冲到吴不赊面前,“大汗,我天甲重骑请为前锋。不管尸莲王有多少人,我天甲重骑都将把他们踏为齑粉!”天甲重骑是花逐天自己取的名号,吴不赊由他臭屁,也不管他。
“战!”花长眉等五大城主、数十长老看向吴不赊的眼神里,也是战意旺盛、信心十足。如果说以四千骑夺得天马五城还有点儿侥幸,突然抢了西门紫烟又有点儿孟浪,到吴不赊举手之间打下铁山城后,再持重沉稳的人,对吴不赊的能力也不再有半分怀疑。所有人都确信,有吴不赊这头马率领,二十万兵甲精良的天马军不会输给天下任何军队。
不过吴不赊不再是先前只爱刺激玩闹的妖怪了,虽然吸收了一些妖怪的经验记忆,军事上也算内行了,但奸商谨慎小心、永远只想以最小的本钱博取最大利益的心态却又回来了。他扫一眼众人,微微一笑,道:“战,这是肯定的,但不能冲动。尸莲王七十万大军,光上三族兵就有二十多万,虽然我天马军个个都是勇士,但上三族尸莲兵也不是泥捏的,何况他们还有四十五万杂兵助战。”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众人狂热的眼光已有所收敛,尤其是花长眉等老成持重的,都已暗暗点头。尸莲兵绝不是泥捏的,便不说上三族精锐,就是那四十五万杂兵,只要后面有上三族兵压阵,战力也颇为可观。想当年,天马族勇士也只是充为杂兵而已,可对上燕、赵大军,照样敢于冲锋陷阵。
众城主、长老开始低声议论,花逐天却不耐烦了,挺身而出道:“大汗,我们听你的,你说怎么打就怎么打,有大汗的英明神武,我军必胜。”
他这话一出,无论年轻冲动的,还是老成持重的,纷纷点头称善。吴不赊要的就是这心态,他最怕的就是天马族阖族信心膨胀,不顾一切地蛮干,烈马唯有上了鞍子,才能成为千里马。
“我军必胜。”他首先给众人吃一粒定心丸,“但要大胜,不能惨胜。如果灭掉了尸莲王七十万大军,我天马军却死伤十万甚至更多,那就划不来了。没有了情郎,少女的情歌要唱给谁听;没有了勇士,尸莲国巨大的领土又有谁去巡视?”
前面的还罢了,听到最后一句,众人无不气血沸腾。吴不赊的意思,不但是要守住天马原,还要打下整个尸莲国啊,那是多大的功业!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两眼放光,紧紧盯着吴不赊。
鱼咬钩了,吴不赊心底暗笑,道:“花摆尾、花扬蹄,你两人各率一个万人队,前去红马城一千里迎战尸莲军,轮番迎战,交错掩护,许败不许胜。”
花摆尾性格沉稳厚重,抱拳应一声:“是。”再无多话。花扬蹄性子则要暴烈跳脱得多,很有些不甘地道:“许败不许胜?”
“那就许胜不许败。”这种人,吴不赊懒得和他啰嗦,冷眼斜看着他。
一万人打七十万,许胜不许败,花扬蹄就算是个疯子,也知道没有可能。他张了张嘴,终于抱拳应命:“是,许败不许胜。”
“算你识相。”吴不赊心底冷哼一声,道,“你两个败回红马城后,不必进城,花摆尾退向白马城,花扬蹄退向青马城。途中我会命人接应,仍是一路败退,败进两城后,据城坚守,城在人在,城破人亡。”
这后一句话两人爱听,齐齐抱拳:“是!”
吴不赊看向花长眉等五大城主,道:“红马城所有百姓即刻撤退。红马城与青马、白马两城之间的所有牧民、百姓、牛羊,总之一句话,一切可以被敌人利用的东西,全部带走。”
“遵令!”五大城主齐应。
吴不赊道:“但这些百姓不能进这两城,一直要退到花马和黑马城。青马、白马两城的百姓也要退一大部分出来。”
这话却让五大城主犹疑了,花长眉道:“大汗,这是为什么?难道放弃了红马城不算,青马、白马两城也要放弃吗?”
吴不赊知道众人都会有这种疑问,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尸莲王兵多,打下红马城后,我们两路退兵,尸莲王会怎么办?”
花长眉略略一想,道:“尸莲王以武力登位,自以为天下无敌,性子极为骄横,加上他有七十万大军,可以肯定,见我军两路退兵,他必定分兵攻打。”
“是。”吴不赊点头,“尸莲王七十万大军,两路分兵,他摸不准我军主力所在,两路分兵,基本上会是平分,七十万便变成了三十五万。红马城估计还要留两三万人,那个可以不算,就算一路三十五万,比直接对上七十万,我们的压力就减了一半。白马城与青马城相隔将近三千里,一人三马地狂奔,至少也要五天以上。数十万大军是不可能以那种速度行军的,两城要互援,至少要十天以上。有十天时间,我们就可以专打一路。至于说让百姓尽量退到花马、黑马两城,是因为我们实力有限,一次只能打一路。尸莲王每一路都有三十多万人,我们打一路,另一路若攻下城池怎么办?百姓多退一些到花马、黑马二城,万一城破,也可减少损失。”
众人都明白了,纷纷赞叹。花长眉暗里看着吴不赊,心下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真的是摇尾吗?摇尾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才智?”
战略既定,花摆尾、花扬蹄即日率军远出红马城迎战。两人各率一个万人队,交错接敌,互相掩护,一路败退。两人都善战不善败,往往一个不好就弄成苦战,既定的战略,一路败下来,两人竟然各损了四五千勇士。吴不赊得报,哭笑不得。不过这样也有好处,两人的苦战,让尸莲王误会天马军是真的不敌败退,而不是诈败诱敌。尸莲王不再怀疑,率兵放手狂追。
花摆尾两个退入红马城后,休息一夜,随即分兵退往白马、青马两城。中途,吴不赊又各派两个万人队接应。尸莲王得报天马军两路败退,且每一路都有大队精骑接应,摸不清天马军主力所在,他也懒得多想,实力雄厚啊!他当即留两万人守城,兵分两路,亲率一路,三十二万大军,攻向青马城。另一路由亲信大将熊怒川率领,三十五万大军,攻向白马城。
天马军十六万主力,一直停在花马城中训练。得报尸莲军分兵,尸莲王杀向了青马城,吴不赊立即率天马军赶向青马城。
吴不赊把西门紫烟安排在花马城,并给吹雪留下了五百精骑,嘱咐她,万一战况不利,她可率精骑护着西门紫烟去铁山城。吹雪先前只知吴不赊是追风城之主,手下数十万兽兵两败赵国大军,却怎么也想不到,死而复活的吴不赊竟然又做了什么天马汗,手下更有精骑数十万,而且还要向尸莲王挑战。尸莲王百万大军,身为五霸之首的赵王赵炎也闻名丧胆,吴不赊却是信心百倍,逆风直上。
“小姐,也许吴城主真的能救你。”握着西门紫烟冰凉的手,吹雪潸然泪下,泪光中却有希望在闪烁。
小女孩儿的心思,吴不赊是不知道的,他现在关心的只是军情。探马打探得清楚,熊怒川所部兵马虽然比尸莲王所部多三万,但尸莲王所率兵马中,上三族精锐超过二十万,杂兵只有十万。熊怒川手中却只有三万上三族精兵,其余均是杂兵,兵虽多,战力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只要歼灭了尸莲王这一路,熊怒川那一路,不战必溃。
但要歼灭尸莲王这三十二万大军,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分出三万兵守白马城后,吴不赊手中只有十七万兵力,还没有尸莲王的上三族精兵多。若正面硬撼,花逐天等人是信心十足,吴不赊却是没什么把握。不过吴不赊擅使诡计,到青马城中一看,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他当即命青马城主青山照组织所有百姓退向黑马城,却在城中堆积大量柴草、油脂等引火物资,然后招花左耳过来:“你率三万军守城,守三日,三日后傍黑时分从西城门撤出,到五十里外歇马。天明时见尸莲王败兵,迎头截杀便是。”
守三天败出城去,却又说什么见了尸莲王败兵尽管截杀,花左耳听得直犯迷糊。还好他话不多,对吴不赊又是打心底里敬服,只是直愣愣地应了。吴不赊随即率大军离开,他前脚走,后脚尸莲王大军便到了。
尸莲军攻占红马城,发现是空城一座,尸莲王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就怕青马城也是一座空城。发现青马城不是空城,尸莲王狂喜,虽然下午才到城下,赶在太阳落山前竟然还攻了一阵,虽未破城,却也试出城中守卫极强,至少有数万精锐。尸莲王大喜,当即命大军四下合围,休息一夜,第二日便挥军猛攻。 花左耳得了吴不赊嘱咐,前两日死命抵抗,到第三日便抽出一万精骑集结于西门,不使参战,休养精力。这一万人抽出,城头兵少,防守的力量就弱了。尸莲王得报,以为守军疲乏,大喜,增调精锐,狂攻不休。到傍黑时分,东门先破,尸莲王挥军进城。花左耳却突然打开西门,以休养一日的一万精骑为前锋,狂冲出去,冲破尸莲军的合围,两万多人消失在了夜色中。
花左耳率军逸走,青马城除了死尸,半个人影不见。尸莲王得报又是一座空城,气得暴跳如雷,不过被大臣一劝就想清楚了,天马族通共不过五座城池,一城一城扫过去,不怕扫不平天马军。尸莲王转怒为喜,摆驾进城,三十万大军,一半跟他进城,一半留在城外。跟他进城的当然都是亲信、上三族精兵,留在城外的,除五万上三族兵,余下都是杂兵。
吴不赊当日嘱咐花左耳,撤退时,城中房屋绝不可破坏。现成的屋子,尸莲兵自然不会再扎帐篷露宿,尸莲王本人则挑了城主府为驻驾之所,下令好生休息一夜,第二日兵发花马城。
苦战夺城,尸莲军从上到下都没什么警惕心,军官敞开供应酒水,士兵狂呼乱饮,喝醉了倒头大睡。半夜时分,城中突然火起,吴不赊准备了半城的干柴、油脂,这一烧起来,岂是等闲,几乎是火头一现,便已满城通红。尸莲王在醉梦中被高手救出,十五六万尸莲兵却已被烧得鬼哭狼嚎,满城乱窜。救火是没有可能的了,想活命,唯有逃出城去。但这不是白天,也不是有着严整指挥序列的军阵,十五六万精锐,半夜梦醒,满城是火,秩序大乱,土兵是没头苍蝇,喝醉的士兵火烧屁股了居然还在打酣,更莫说发令整队,这么乱哄哄的,又有几个人能逃出城去。若是十五个人或一百五十个人,这把火就未必能有什么作用,说不定一个都烧不死,但十五万人挤在一起,反而一个也出不去。当然,像尸莲王这样有高手保护的,逃命自然不在话下。一些身有玄功的,也能自个儿出城,可这样的人有几个,千人里一个都不到。十五六万尸莲兵,大部分葬身火海。
城外杂兵先叹命苦,夺了城还要露宿野外,城中大火一起,可就是惊喜交集了,看戏的看戏,谢天的谢天,当然也有叫进城救火的。杂兵们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呢,忽听万马奔腾,其势如雷,骇然扭头,借着城中大火看得清楚,但见无数钢铁怪物,乌压压狂冲过来。
吴不赊的主力先前离城百里,傍黑时分摸到了离城二十里外,城中火头一起,他们立刻发起进攻。这些钢铁怪物,便是差点儿乐疯了的花逐天的天甲重骑。城外的尸莲兵主要是杂兵,战意从来都不是很强,尤其是在没有上三族兵压阵的情况下,加上这会儿城中起火,正自惊慌呢,更没有什么战力。除了五万上三族兵,余下十多万杂兵几乎是一哄而散。那五万上三族兵虽然敢战,却一头撞上了花逐天的具装甲骑,一冲之下,也是七零八落。
尸莲王被高手救出城来,本来还只是一腔怒火,但一见城外乱象,便知大势已去,急怒攻心,狂喷鲜血,昏了过去。护卫倒是忠心,还想带着他突围,可吴不赊早就盯上了他。怎么盯上的,嘿嘿,吴不赊变作一只夜鹰,就在青马城上空盘旋,一堆高手护着尸莲王冲出来,如此明显的目标,怎么可能瞒得过吴不赊的眼睛。他并没有扑下来亲手搏杀尸莲王,杀王斩将,很多人会热血沸腾,不过吴不赊却不是这样的人,打打杀杀的事,他一直都没有太大的兴趣,而且尸莲王身边围着一堆高手,真要自个儿扑上去,费力不说,未必就能得手。他落下来,又化为花摇尾,给小四儿一指:“交给你了,死的活的都要。”
小四儿大喜,他所率五千铁卫,中间有一千强弩手,这些强弩当然是从铁山城弄来的。他当即带一千强弩手狂扑上去,箭如飞蝗,扎堆攒射。尸莲王身边,一流高手有三四个,二三流的有二三十个,若是放阵拼杀,小四儿这一千骑还真不放在他们眼里。但强弩之下,高手灰飞烟灭,机灵些的,一面挡箭一面飞蹿,倒还逃得性命。那些愚忠的,死死护着尸莲王,跑不了又挡不住那么多强弩,霎时就被射成了箭猪。尸莲王自然也没能例外,尸莲王被射成了箭猪王。
尸莲王一死,尸莲军彻底崩溃,死的死,降的降。天明清点战果,杂兵投降的将近九万人,上三族兵投降的也有一万多人,其中有数千人身带火伤,是从城中逃出来的。另有少部分逃散的,不过吴不赊早已在去白马城的方向伏了花左耳这一支兵,残兵想去白马城向熊怒川报信是做不到的,向其他方向逃散的便无所谓。
这一战,尸莲王三十二万大军全军覆灭,连尸莲王也死在了军中。这样的战果,谁都想不到,便是吴不赊自己,先前也没想到。他算定尸莲王必会率军进城,却没想到竟是一半大军进城且全是上三族精锐,更没想到一把火的威力有那么大。虽然他在城中下了血本,天马族中将近一半的油脂堆在了城中,但这些油脂、柴草竟然烧掉了十五万尸莲军精锐,事前打死他也不敢这么想,然而事实就是事实,轻轻松松,这场大战就这么赢了。
最不爽的是花逐天,他的具装甲骑憋了全身的力气,本拟血战沙场、连番恶战。赵军的具装甲骑若碰上尸莲兵精锐,肯定也得苦战,结果只一个冲锋,战事差不多就结束了,虽然冲的也是上三族精锐,可大火中惊慌的上三族兵又有多少战力。如果面对的是轻骑,尸莲兵必会厮杀一番,可对手是具装甲骑,他们再有勇气也是没办法的。
搞笑的是,吴不赊那条杀了上三族兵就可以活命的规矩在杂兵中尽人皆知。俘虏刚站好队,杂兵一边,上三族兵一边,不等吴不赊开口,也不知谁带头,那些杂兵猛然就向上三族兵冲了过去。八万多对一万多,杂兵基本身手完好,上三族兵人人带伤,而且所谓的杂兵,只是因为尸莲王故意的歧视,并不是杂兵就一定比上三族兵差,天马族原先连做杂兵的资格还不够呢,个人勇力真的就比上三族兵差?下五族兵当然也一样,这一冲,以多打少,小半个时辰,一万上三族降俘成了肉饼。吴不赊哭笑不得,却也不加阻止。
一万降俘尽死,斗场安静下来,八万杂兵跟巴巴看着吴不赊。
吴不赊点点头:“本汗的规矩你们都知道,很好,不过现在的形势变了,本汗的规矩也要变一变。”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奸商不地道啊,说话哪有这么大喘气的?规矩要变一变,怎么变?原先的规矩是杀了上三族兵表明态度就可以活命,现在变了,难道……一时间,场中八万杂兵至少有四万人心脏不跳,另外四万人嘛,嘿嘿,则是心脏狂跳。面对生死也脸不变心不跳的,只有妖怪。
“大家都看到了,尸莲王死了,本大汗立马会挥兵尸莲城,所以现在本大汗给你们两个选择,一是像以前的下五族兵一样,一人一匹马,你们自己回去。一是向本大汗效忠,跟着本大汗,一起打回尸莲城。好了,现在你们可以选择了。”
有这样的好事,你别大喘气啊!八万杂兵,心不跳的重新跳了,本来就跳的跳得更急了,但闻“扑通”之声山响,八万多人全跪下了:“愿向大汗效忠!”
这也在吴不赊预料之中,当日,让下五族人手上沾上上三族的血迹,已把那把刀插了下去,尸莲王强势还好,他一死,这把刀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劈向上三族。
倒是花逐天等好战分子不太乐意,要这些杂兵干吗啊?不过一战而灭尸莲王三十万大军,吴不赊此时的威望便如史前的大洪水,一直涨到了天上。他的决定,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熊怒川一直在围攻白马城,花逐天等人在青马城下没打过瘾,都急着往白马城赶。吴不赊却不急,从八万杂兵中挑出一个身有玄功且有一定影响力的军官来,让他去暗里联系熊怒川军中的下五族杂兵。下五族杂兵若能起事,擒了熊怒川来献,便算一大功劳。
当然,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杂兵起事这一粒棋子上。那军官屁颠屁颠先飞了去,吴不赊随后催动大军赶去,那八万杂兵也跟着,不过却没有兵器。吴不赊说了,白马城还有三十多万下五族兵,不给他们兵器,不是信不过他们,只是不想他们自相残杀。话说得漂亮,真实意图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反对罢了。
青马城到白马城将近三千里,快马也要赶七八日。走了五日,探马回报,熊怒川军中兵变,下五族兵和上三族兵打了起来,上三族兵少,已被击溃,小部逃散,大部被歼,熊怒川被擒。
吴不赊大喜。果然,小半日后,先前那军官引了几名军官来迎。见了吴不赊,那几名军官拜倒于地,各自报上名字,乃是五个姓氏,分别是五族军的代表,诚心向吴不赊效忠,愿意拥戴吴不赊为尸莲王,请为前锋,替他扫荡尸莲城中上三族残余。
这种结果,叫花逐天等人又欣喜又郁闷,而整个天马族却已沸腾开去,仿佛做梦一样,不久之前还受尽压榨,朝不保夕,眼睛一眨,自己却要做整个尸莲国的主人了。花长眉、花斑等人闻讯,不免老泪纵横。
天马军欢歌笑语,军营成了集市。吴不赊却想得更深一层,叫人偷偷把熊怒川带入帐中。熊怒川是个五十多岁的干瘦老头子,败兵之将,身上难免狼狈,眉宇间却颇为镇定。只看了一眼,吴不赊便认定,这人能成为尸莲王的亲信重将,凭的是脑中的智慧,而不是手中的刀子。
作为生意人起家的吴妖王,最喜欢的就是和聪明人打交道,聪明意味着灵活,灵活才能机变,穷则变,变则通。最烦的就是那种一根筋的人,开价五百,还价二百五,卖不卖,不卖转身就走。吴不赊最烦的就是二百五,而熊怒川显然不是。
“熊将军请坐。”吴不赊笑着请熊怒川坐下。既然看得出是个好说话的人,那就好好说,和气生财嘛。他叫人奉上了茶。熊怒川不吱声,也不多话,一脸从容地坐下,喝茶。这正是聪明人的反应。吴不赊既然叫他来,请他坐又奉茶,那是有话说,这时候他若愣着脑袋吼一嗓子:“要杀就杀,废话少说。”那就是傻蛋了。
“现在的情势,不知熊老将军是否清楚?”吴不赊笑嘻嘻地看着熊怒川。
熊怒川抬眼与他对视,眼中并无畏怯之色:“苍鹰展开了翅膀,千里马扬起了马蹄,尸莲国从东到西,从南到北,万里疆域,再没有人能拦阻大汗的脚步。”
形势认识得很清楚,话也说得很漂亮,难怪他能成为尸莲王的第一亲信重将。尸莲王把数十万大军交给他掌管,看来不仅是他脑子活,姿态也活,身段更活,但他平静的神情,却又不给人谄媚之感。人只知隔山打牛是武功中的无上绝学,却不知隔山拍马更是绝学中的神学。
吴不赊喜笑颜开:“老将军眼光犀利,很好。我想拜托熊老将军一件事。”
“大汗请说。”熊怒川眼中亮光微闪,若不是吴不赊眼光犀利,还真看不出来,老家伙喜怒不形于色,藏得那叫一个深。
“我想请熊老将军偷偷潜回尸莲城,与狮、虎、熊三族商议,如果三族能拥我为王,献上尸莲城,我便赦免三族,不使三族遭灭顶之灾。”
上三族精锐大部葬送在了天马原上,若吴不赊挥军尸莲城,再有下五族做走狗,上三族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这一点,熊怒川非常清楚。现在,吴不赊竟然要给三族一个机会,他虽然人老成精,这会儿也禁不住心跳加速:“大汗的仁慈,比草原上的太阳更加宽广,三族若得赦免,子子孙孙必念大汗的恩德。只不过,大汗能够给我一点点保证,让我确认大汗的诚意吗?”
“我不能给你什么保证。”吴不赊摇头。
熊怒川老眼微凝,疑惑地看着他,之所以只是疑惑而不是惊怒,是因为他也看得出,吴不赊是那种绝顶的聪明人,而不是那种信口胡诌的疯子,吴不赊既然这么说,后面应该还有话。
“我第一句话就问大势,现在看来,熊老将军还是没明白大势。”
“哦?”熊怒川眼中疑惑更深,“请大汗指点。”
吴不赊微微一笑:“熊老将军刚才只看到了尸莲国的情势,是,上三族精兵尽丧,下五族更无战心,尸莲国已是本大汗的囊中之物。但更深一步呢?我天马族要以一族之力掌控尸莲国,力量够吗?尸莲王还要拉上虎族、熊族帮忙,我天马族可不见得比狮族更强吧?如果我挥兵尸莲城,将上三族斩尽杀绝,对暂时形势的稳定,确实有一点儿好处,但以后呢?以后我天马族将独对下五族!没有人愿意永远跪着的,下五族也一样,尤其我天马族本来下五族都列不上,却突然展翅高飞,更会激起下五族的野心。下五族,就是五把火,只要情势稍一不对,他们必会想取天马族而代之。但如果我留下上三族呢?我可以明着告诉你,我即便赦免上三族,也会削夺上三族一半的草场分给下五族和其他小族。下五族不但背叛了上三族,杀了上三族不少勇士,又还夺了上三族的草场产业,这是不死不休的仇恨,上三族和下五族永远不可能勾结到一起。以后下五族若哪一族有野心,哪怕就是整个下五族全反了,我天马族至少还能拉到上三族作为帮手。”
说到这里,吴不赊停了一下,深深地看着熊怒川:“平衡,为了天马族的基业,我必须保持尸莲国各种势力的平衡,这就是最大的保证。老将军只要略微想一想,就该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
熊怒川也深深地看着吴不赊,他久经风霜的老脸也终于变了神色,不是震惊于吴不赊的心术手段,而是震惊于吴不赊的直白。
智者不会这么直白,总是说半句留半句,剩下半句你去猜,猜对了是你聪明,猜不对更显得他神秘。说中了,神机妙算。说不中呢?智者怎么会错,还是你傻,没弄明白里面的真意。智者与神棍,差不多也就是师兄、师弟的关系。
英雄也不会这么直白,英雄不但要头上戴花,还要舌灿莲花,哪怕放个屁,也会是百合花状的。高大才是英雄的形象,这么阴暗的话,绝对不能从他们口里说出来。这么直通通说话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隔壁二傻,另一种人,与英雄差一个字,枭雄。
以四千人起兵,旬月之间席卷天马原,故意抢走西门紫烟,激得尸莲王率兵亲征。他却不接战,反是诱敌深入,利用尸莲王大意分兵,一战而灭尸莲王精锐。尸莲王血战得国,也算一代雄杰,竟就无声无息死在了他手中。随后他又策反下五族,事实上在起事之初,用下五族降俘杀上三族降俘之法,他便在上三族和下五族中间埋下了一个深远的钉子。到现在,他却又来拉拢上三族以制衡下五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除了绝世的枭雄,谁有如此的心术手腕?
熊怒川猛然拜倒在地:“熊怒川愿为大汗效死!”他的声音竟微微有些发颤,百战余生的老将,本已不惧鬼神,不畏生死,可面对吴不赊,他却从心底里生出了深深的畏俱。
第七十五章 佛前
吴奸商本来就诡计多端,吸收了一大堆妖怪的见识、经验后,眼界、手腕于诡诈中更见阴狠,当然,这里面也有运气的成分,便是吴不赊自己,也绝想不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夺天马五城顺利得异乎寻常还可说是天马族久受压榨后的强力反弹,青马城中一把火,居然烧掉了尸莲王十五万精锐,这可真正得要老天爷帮忙才行。当日若尸莲王不进城,或只派两三万人进城,近二十万上三族布在城外,即便见城中火起,即便吴不赊占了偷袭的便宜,想要击溃尸莲军也绝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莫说一举击杀尸莲王。但这里面的侥幸成分,熊怒川是不知道的,他看到的,就只是吴不赊的狠辣手段。如此枭雄,如此手段,他如何能不害怕。
吴不赊听出了他语调中的畏惧之意,哈哈大笑,忙扶他起来,道:“熊老将军若能建此大功,本汗保你荣华富贵,三世不衰。”
当夜,熊怒川即在几个好手的保护下,偷偷潜回尸莲城去了。
熊怒川所率上三族兵虽被击溃,也还有一万多俘虏。照吴不赊的老规矩,本是要下五族杂兵杀了他们以表忠心的,下五族兵也都在眼巴巴等着。吴不赊却好像把这规矩给忘了,待青马城、白马城两路下五族兵会合后,他即命整队。下五族,每族合为一军,总数二十五万。不是所有的杂兵都是下五族兵,其中还有很多其他小部族的兵,数量还不少,有十万人,也整合为一军。吴不赊以下五族兵为前锋,其他小族军为中军,天马军为后军,总数将近六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向尸莲城,却把一万多上三族降俘带在天马军旁边,别人也不敢来问。
天马原在尸莲国的东北,如果把尸莲国比作一匹马,天马原便是这匹马的马头。马嘴咬着燕国的屁股,马脖子和马的前半身靠着赵国,马屁股坐着楚国,若论领土面积之大,赵国、楚国加起来也还要差着一截。要从最东端的天马原赶到中部的尸莲城,快马也要将近一个月时间。吴不赊也不着急,上三族精锐已丧,虽还有点儿实力,尸莲王也留有一大堆儿子,但绝对翻不了天。他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熊怒川必能说得上三族献城效忠。
果然,军行半月,探马便已送回消息。狮、虎、熊三族造反,血洗王宫,把尸莲王的十几个儿子还有直系亲属杀得干干净净,宣布向吴不赊效忠。三族长老正在熊怒川的带领下,远出数千里来迎吴不赊王驾。
下五族联军本是一马当先,回去剿了上三族,不但向吴不赊表了忠心,还可出了长期受上三族欺压的恶气更兼大捞好处。这样的好事,做梦也要笑醒的,谁知竟得了这么个消息,他们一下就傻了眼。天马军倒是欢声雷动,不过也有郁闷的,花逐天就郁闷欲死——怎么就捞不到仗打呢?当即就跟吴不赊发牢骚,尸莲城他不去了,要回天马原去。万一赵国或燕国来打,他的天甲重骑或许还用得上。
赵国肩上还压着几座山,燕国这会儿也只是一心想要把赵国再压下去一截,没事谁到大草原上来招惹魔族啊!吴不赊明白花逐天的心情,便交给花逐天一桩任务,让他率甲骑回去,接了西门紫烟来尸莲城。
对于西门紫烟,所有天马族人都充满了好奇,大赵国的公主,听说还是神界五岳帝君之一西岳帝君的侄女,尸莲王的王妃,美得就像冰山上的雪莲花,却整天昏睡。这样的女子,怎么能不勾起人的好奇心。便是花逐天这种完全没什么八卦心思的好战分子,也是一肚子的痒痒肉,只不过吴不赊下有严令,谁也不许骚扰西门紫烟和她身边的人,花逐天自然不敢违令。这会儿竟要他护送西门紫烟来尸莲城,这个任务不错,他当即欣然接受。
吴不赊为什么要把西门紫烟接去尸莲城呢?他有他的打算,其实说白了,他是想不清楚到底要怎么处理西门紫烟的事。
西门紫烟和亲,只是因为受到了尸莲国的压力,现在吴不赊做了尸莲王,尸莲国的压力自然是没有了。一国的公主和亲,可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说不玩了,掉头就回去,没有这样的事。西门紫烟既然来了尸莲国和亲,她就是尸莲王的王妃,回不了头了,即便吴不赊这新尸莲王说亲不和了,西门紫烟也回不了头。西门紫烟本就是嫁的前任尸莲王,吴不赊这新尸莲王若肯接手,别人也没话说,不肯接手呢,西门紫烟就是前任尸莲王的遗孀。总之一句话,西门紫烟身上这尸莲王妃的印记是无论如何也消不掉的。
好了,这个先不管。首先一件事,要把西门紫烟救醒过来,要解千梦的药性,必要春晓。春晓一年一朵,还是天帝那老花痴的养颜专宠,想要弄来,可不是说句话的事情。到底要怎么弄到春晓呢?吴不赊想了半天,一时还不得要领。他只是隐隐觉得,尸莲王的百万雄兵或许能有点儿用,无论做什么,哪怕是上赌场下嫖院,有本钱的都是大爷。既然有可能要用到尸莲国之力,那么西门紫烟这尸莲王妃的身份或许也用得上。当然,他也不敢确定,只是脑中有那么一点儿想法,所以才要把西门紫烟以尸莲王妃的身份接去尸莲城。若不是为了西门紫烟,他早拍拍屁股走人了。别的不说,实在是担心林微雨,还有颜如雪三女,可是想坏他了,好几夜做梦都梦到与三女欢爱。在梦中,颜如雪居然应允了他大被同床的淫荡要求,那份娇羞、那份风情,真真是迷死个人。一梦醒来,吴不赊恨不得立马疾飞回去,但西门紫烟的事不处理好,却是动身不得。
熊怒川等上三族族长果然远出三千里外来接驾。吴不赊要笼络上三族平衡下五族的势力,自然温言抚慰。他与上三族约定,交出一半草场产业,三下均分,下五族一份,其他小族一份,天马族一份,向吴不赊宣誓效忠,吴不赊便可保三族活命,且不受其他部族欺压。三族自然无有不允。而下五族和其他小族听说还多少有点儿好处,心中纵有不甘,也只有放下。吴不赊随又宣布,凤阁龙楼不造了,且免各族一年赋税。这下整个尸莲国都沸腾了。自有尸莲国以来,从来没有哪任尸莲王像吴不赊这么仁德呢。吴不赊还没进尸莲城,声望已涨到了天上。
“尸莲国这把刀是磨快了。”吴不赊举头望天,暗暗咬牙,“天老爷,但愿你好说话,否则本大魔王便把天翻过来,也要和你斗一斗。”
吴奸商性子平和,从来也不是个狂热的好斗分子,但不知为何,此时心里却有一股暴虐之气,不知是多了一些妖怪的记忆,还是被赵炎诱杀积下来的火气,竟有一种横刀向天的冲动。
到尸莲城之后,吴不赊大会诸族,万族自然拜服其下。其实别人服不服,还是看你刀子够不够快,手段够不够强。吴不赊以四千众起事而横扫天下,赫赫声威,如日中天,这是刀子快。他留着上三族平衡下五族,却又给了下五族和其他拥戴的小族足够的好处,这是手段强。两手齐出,两只手都够硬,谁能不服,谁敢不服,择吉日登位,一国欢腾。
花逐天也护着西门紫烟的车驾进了尸莲城。吴不赊没宣布西门紫烟是他的王妃。若顺利拿到春晓救醒西门紫烟,他是尸莲王,西门紫烟是王妃,这戏怎么唱?虽然西门紫烟这王妃的烙印是无论如何也消不了的,他却不好意思占这个便宜,心里也从没有过拥有西门紫烟的念头。说起来吴妖王也不是什么君子,但对西门紫烟,他真的从来没有过什么非分之想。对着西门紫烟这样的绝世美女,他最初是有点儿怕,后来是敬重,再后来,是感激。西门紫烟与尸莲国和亲这件事,则让吴不赊在同情中带着巨大的愤怒,他唯一不曾有的,就是拥有西门紫烟的野心。
见了吹雪,吴不赊先解释一句:“吹雪姑娘,我接西门小姐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本来,从花马城就近去赵国更方便,但国与国之间和亲,不像一般老百姓订亲,西门小姐若那么回去,不知赵国会怎么想。如果换了别人还好,偏生又是我做了尸莲王,赵王和西岳帝君对我偏见很深,所以……”
他是想要吹雪别误会,谁知话没说完,吹雪却突地拜倒在地,泣声道:“这世间能救小姐的,唯有大王,还请大王不吝援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不赊忙伸手相扶,“我不是不管西门小姐的事了,只是有些事我无法明里出面。西岳帝君是西门小姐的姑父,如果让西门大人去求情,西岳帝君再去向天帝恳求,然后我以尸莲王之名再施加一点儿压力,效果会不会好一些?天帝若肯答允把明年的春晓花给西门小姐,我还可以用尸莲王的名义,向天帝表示臣服什么的,天帝好面子,也许会答应也不一定呢。”
吹雪这才明白吴不赊的真实意图,她刚才确实是急了。没办法,吴不赊表现得过于变态,不但死而复活做了天马汗,眼睛一眨,真的只是一眨眼啊,这家伙居然又做了尸莲王。老天爷啊,一国之王,而且是魔族之王,说做就做了!厨房里做包子也没这么容易,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吹雪对他的期望也就格外得水涨船高起来。她确信,只要吴不赊不撒手,就一定能把西门紫烟救醒来。刚才误以为吴不赊有袖手旁观的意思,她就慌了神,这会儿知道不是,一颗心才重新落到肚子里。她试探着道:“大王的意思是,暗里禀告老爷去求恳西岳帝君,然后大王在明里以尸莲王的名义施压是吧?”
“对了!我就是这个意思。”吴不赊点头,“不过西门家的事,还有神界的一些事,我不太清楚,所以先要问问你。西门小姐是西岳帝君的侄女,西门家暗里托告,他该会援手吧!我明里再以尸莲王的名义推一把,能不能行得通?这里面有什么妨碍没有?”他奸商出身,深明事理,万事都有明、暗两面,这世间很多事,明面看上去好像就那么回事,而真到做起来,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他要问清楚。其实他最不清楚的,还是西门紫烟在西门家到底有多大分量,西岳帝君对这个侄女到底关不关心。以前他没想过这一点,西门紫烟,那就是天之骄女,但这会儿却知道,天之骄女在某些人眼里也只是一枚棋子。
“我不知道。”吹雪想了好一会儿,却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想过,他们都会来逼小姐和亲,老爷、少爷、姨奶奶、姑爷,他们……他们……”泪水从她眼里滚滚流出。虽然她没有详细说,但吴不赊能想象出那种众口一词逼婚的情形,暗暗摇头,对西门紫烟这天之骄女,越发生出了同情心。
“这样好了,我们先试一试。”想了想,吴不赊道,“你派个人回去向西门大人禀报,别提我,只说西门小姐服了千梦,必要春晓才能解,请西门大人去跟西岳帝君说说。我这边,便以尸莲王的名义派使者去向赵炎那小子施压,也给西岳帝君带封信,给他点儿压力再给他点儿甜头,这事或许能成也不一定。”
“一切请大王做主。”吹雪一个小丫头,本也拿不了什么主意,自然一切听吴不赊的。
吴不赊道:“这事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也不急,反正春晓花要开也是明年春天里的事,还要小半年呢。我先要回人界一趟,若西岳帝君不肯帮忙,到时我再想办法。”
商量停当,吴不赊即日派出信使,吹雪也挑了亲信家仆送信回去。
西门紫烟的事暂时解决了,但还不能马上动身。吴不赊封了花长眉为左相,负责国事。可一国之君远离国中,那是无论如何说不过去的,这个还得想办法。吴不赊便想了个主意,召了花长眉及下五族、上三族等重臣长老来,言说夜得一梦,梦见九个老人,责他杀孽太重,要他闭关百日,忏悔过错。九老说完化为九具古尸,每具古尸口中都吐出一朵灿烂的莲花。
这鬼话一说,花长眉等人无不又惊又喜。尸莲国全名九尸九莲国,就是第一任尸莲王在王城掘九莲而见九尸,因以名之,那九具古尸口吐莲花,必是此城之灵。惊的是,吴不赊得国犯下的杀孽,竟然让九灵现身责备;喜的是,九灵既说吴不赊闭关忏悔百日便可赎罪,只要依言诚心忏悔,以后必然会得到九灵的佑护,国运大昌。众人当即齐齐请命,请吴不赊为国运计,斋戒沐浴,诚心忏悔,同时也会颁下王命,请国人同为王上祈祷。
吴不赊要的就是这话,便命花长眉全权处理政务,众长老重臣辅佐,他自己闭关忏悔。回宫后他又交待,宫中一切事务交给吹雪,所有人都归她指派。他又叮嘱小四儿,严加守卫,除了吹雪,谁的话都不要听。西门紫烟昏睡不醒,实在是一点儿自保之力都没有,虽然现在的尸莲国不可能还有人敢来挑战吴不赊的权威,但吴不赊还是要叮嘱一番。小四儿自然信誓旦旦地保证,没有吹雪点头,绝对不会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安排妥帖,吴不赊化成一只猫,连夜溜出宫去。出城,又化为一只大雕,凌云直上,向东南急飞。
大雕飞行的速度,其实还不如追风步全力施展开的速度,没办法,做惯了人,也习惯了用人的方式赶路,化雕变鹰的,两只翅膀扇啊扇,总觉得有些别扭。不过,再别扭,雕在空中飞,比猫在地下跑那还是要快多了。其实他现在也完全可以化出人身赶路,随便化成木灵儿、黑七的样子,没人认得,但相对于雕,人的麻烦总是要多一些,万一有那热情的,拦住他套套交情怎么办?吴不赊急着回去抱自己的女人,不想耽搁哪怕万分之一炷香的工夫。一只雕在天上飞,那就没人感兴趣了,而作为鸟类中的王者,也没有鸟类对他感兴趣。
归心似箭,可距离也实在太远,差不多是日夜不停地飞,也飞了七八日才进入风余国。化劫之后他功力大进,飞一日一夜,只需落下来打坐一个时辰,差不多就可以恢复精力。其实也是化身为鹰的好处,鹰是用翅膀飞的,若是用追风步这么赶路,那要辛苦得多。
吴不赊非常想把颜如雪、叶轻红三女抱在怀里,再狠狠地疼爱她们,但他最忧心的却是林微雨。唯一的亲弟弟背叛,害的还是她想要托付一生的爱人,林微雨心中的痛,吴不赊完全可以想象得到。
“但愿她没有做什么傻事。”吴不赊心中隐隐作痛,“若无事,那就一切都好,若有事,林强你个兔崽子,也就活到头了。”
落地化人,先问了一下,林强果然做了风余王。搞笑的是,这小子竟还整兵和追风城打了一仗,想夺回双余城。牛八角牛蹄轻扬,差点儿把他的粪都踩出来,数万风余大军全军覆灭。还好,牛八角没有追击,估计还是颜如雪感应到吴不赊没死,看林微雨的面子,放过了他。不过林强缩在风余城里再不敢动弹,林微雨没跟林强进风余城,还待在扶风城。吴不赊问的就是林微雨的情况,随又化鹰,赶往扶风城。
太阳落山,余晖映着天边的红云,半片天仿佛被烧着了。吴不赊心里也像有火在烧,疾飞如箭,不多久便看到了扶风城古老沧桑的城墙。
吴不赊化身为猫,进城之后穿墙过巷来到林府。小楼依旧,他即刻便感应到了林微雨的气息,悄然上楼,看到眼前情景顿时一愣。
林微雨将门虎女,尤其一肩挑着扶风城的安危,在外面杀伐决断,颇有男儿之风,但内里到底是个女孩子,香闺和其他女孩子也没有两样。各种各样的零碎摆设和装饰,脂粉味儿极浓,吴不赊以前进来过多次,不要看,鼻子闻一闻也知道是女孩儿家的香闺。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房中只有一桌一椅一床,红纱帐换成了青纱帐,锦被也换成了淡白的麻布被。晚霞如火,房中却青冷如灰。
一个女尼,面墙而坐,前面并没有什么神龛佛像,就是一面白墙。她的袍子有些宽大,松松地垂着,可以看到两抹肩胛骨在衣服下突兀着,竟然是那般得瘦。林微雨的身子吴不赊很熟,由于练武的缘故,她肩上、臂上的肉比一般女孩子还要壮实得多。有一回她还撒娇似的问,是不是肉太多了,不像女孩儿家?但这会儿,竟然只剩下了骨架了。
形销骨立,那要一种怎样的痛?吴不赊的心,刀绞一样地痛了起来。
林微雨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到她的脸,吴不赊心中又是一痛,那下巴是如此得尖,就像针一样,扎得人心痛。
林微雨看到了吴不赊,轻轻吐了口气,道:“猫啊,你没有吃饱吗?到厨房里去看看吧,我这里……啊——”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睛霍地睁大,猛一下就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吴不赊,身子急剧抖动着:“你……你……”她的眼神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虽然你和他那么像,可是……”
看到她急速黯淡下去的眼神,吴不赊再难以克制,身子一摇,化出人身。
林微雨“啊”的一声尖叫:“不赊,真的是你?……”由于过于激动,她身子晃了一下,竟然昏了过去。吴不赊抢前一步把她抱在了怀里,她身子是如此得轻,如此得瘦,吴不赊的手情不自禁地抱紧了。
林微雨醒了过来,却不敢叫,大眼睛死死看着吴不赊,牙齿咬着嘴唇,有血丝渗出来,很显然,她怀疑自己是在梦中。
“傻丫头,是我。我没死,西岳帝君想杀我,他还没那个本事。”吴不赊轻抚她的嘴唇。她尖尖的下巴骨,让人心痛死了。
“不赊。”林微雨终于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猛然尖叫起来,死死抱着吴不赊,号啕大哭,“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如雪妹妹说你没事的,一定会回来的,可西岳府发的告示却又说……呜……”
她不停地哭着,不停地诉说,只是一会儿,眼泪就打湿了衣襟。吴不赊只是抱着她,心痛地凝视。好一会儿,林微雨的情绪终于略微平缓了下去,她痴痴地看着吴不赊,摸他的脸:“真的是你,不赊,真的是你。”
吴不赊点头:“傻丫头,是我。你早知道我脑袋很多的,西岳帝君砍我一个头,我怎么会死呢!”说着,肩膀耸了耸,左边生一个头,右边生一个头,左边的脸哭,右边的脸笑。林微雨“扑哧”一声,终于咧开了一个笑脸。
“傻丫头,这么瘦,笑起来难看死了。”吴不赊故意板起脸,心头却是暖洋洋的,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怀中女孩儿展颜一笑。
林微雨的笑容突然黯淡了下去。她轻轻推开吴不赊,眼光垂下,道:“没事就好,你走吧。”
“怎么了?”吴不赊伸手去拉她,却落了个空。
林微雨退了一步,恭身一礼:“林强年纪小,糊涂,我替他给你赔礼了。”
吴不赊其实能理解林微雨心中的想法,上前一步抱住她,急道:“傻丫头,说什么呢!小舅子不懂事,我做姐夫的,不和他计较就完了。”
林微雨身子松了一下,却又绷紧了:“而且我已经出家为尼……”
话没说完,吴不赊已狠狠吻住了她。林微雨还要挣扎,吴不赊抬头,恶狠狠地道:“你命中注定是我的女人,生是我的,死是我的。别说你出了家,你就成了佛,还是我的女人。”说着,狠狠吻了下去。他的霸道,终于彻底摧垮了林微雨心底残留的那一丝挣扎,身子软下去,反手抱向吴不赊。吴不赊的手伸向她衣中,林微雨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能想了。直到一阵刺痛传来,她微微睁开眼,发现身子已在床上,身上是梦里梦外的那个人。她深深叹息了一声,双手双脚缠上来,像一根藤一样缠在了吴不赊身上。
风声雨声,起了又停了,翻来覆去,仿佛是把玩一件心爱的收藏。林微雨很有些羞的,却是没有一丝力气,哪怕是手指头也动不了一下。她细语轻嗔:“佛祖要怪的。”
“哪个佛祖敢怪,报上名来,我去拆了他的佛堂。”
“不可以这么霸道的。”
“我就霸道了,以后更霸道!跟你说,屁股小了,限三天内把肉给我长起来。”
“你当是养猪呢!”
“你比猪漂亮。”
“坏蛋,拿人家和猪比。”
“奶子也小了,限两天内鼓起。”
“这个怎么长?”带着羞,却是撒娇的语气。
“不管,反正是要长起来。”
“霸道!”嘟着嘴,语调中已尽是小女孩儿家的声气。
吴不赊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好了,心障终于是去了。他“嘿嘿”笑道:“微雨,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什么时候?”女人天生是八卦的,将门虎女也一样。
“就是第一眼。当时你不是惊了马吗?骑马闯出来。”吴不赊“嘿嘿”笑,眯着眼睛,“马一颠一颠的,你胸前双乳也是跟着动,花枝乱颤啊!”
“什么呀!”林微雨大羞,伸手去掐他。
吴不赊边闪边笑:“真的。我当时就发下誓言,一定要娶到你,洞房花烛夜,让你在我身上,那么一颤一……”
“啊呀!”林微雨羞急了,掐着他两片嘴唇,不许他再说下去。她这么撑起身子,又费力动手,吴不赊看着她胸前,便是一脸坏笑。林微雨反应过来,忙缩身捂胸,却被吴不赊伸手一抱,呀的一声轻叫,随后又是轻风细雨,再到狂风暴雨,夹杂羞嗔轻吟、喃喃私语。
林微雨猛然睁开眼睛,腾地坐起,窗外已是天光大亮。身边,吴不赊四仰八叉睡着,被林微雨的响动惊醒,道:“怎么了,做噩梦了?”
林微雨绷紧的身子霍地就松软了,伏在他怀里,脸贴着他胸膛,听着他强壮的心跳声,好一会儿才道:“我以为昨天是做梦,还好,不是的。”
吴不赊心中怜惜,轻抚她的背,道:“以后我们再不会分开了。”
“嗯。”
“待会儿你打声招呼,城里的事不管了,今天就跟我到追风城去。”
林微雨微微犹豫了一下,吴不赊以为她还想替林强操心,却听她迟疑着道:“可我光着脑袋。”
“这个好说。”没说林强,吴不赊开心了,“就说生了一脑袋虱子,捉又捉不干净,所以干脆剃了头发,给它们来个一锅烩。”
林微雨恼了:“你才生一脑袋虱子呢!”
吴不赊大笑。想了想,无论如何说,林强终究是林微雨的亲弟弟,唯一的亲人,而且吴不赊也没事,就此让林微雨彻底不管,还是不好,或许她不好提,但他不能不提。他笑道:“你弟弟做了风余王,该是开心了,就让他开心着吧。我跟牛八角打一下招呼,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若是会做,我这姐夫以后还可以帮他撑撑场子。”
“不赊,谢谢你。”林强的事,林微雨确实是不好提。吴不赊这么大量,而且还答应以后会有所关照,让林微雨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感激。
“啪。”吴不赊在她雪臀上拍了一板,“真要谢我,那就快些把肉长起来。”
“啊呀,轻着些。肉本来就少,再打全没了。”
“还有更坏的,不过那会儿你是叫好人来着……”
又是一场风雨,真个起床已是午后,林微雨把城中几个主事的召进府中,手头的事交代了,随后与吴不赊一起上山。
吴不赊心急,骑马太慢,但若带着林微雨飞,又飞不了多远。不过这会儿吴不赊神通变化,复又化为一只大雕,翅广数丈,背比马背还宽,让林微雨坐了上去,展翅飞起,一翅上了追风城。
追风城中,颜如雪一夜辗转,心绪总是难以安定。她的心心相印能生出玄妙的感应,但却不能确定。第二天午后,她心跳越发厉害起来。叶轻红、九斤丽两女看她心绪不宁的样子,奇怪地问:“怎么了?”
这些日子,全靠颜如雪的坚定,追风城才没有乱。也全是颜如雪坚持说吴不赊没事,叶轻红两女才能勉强撑持。若颜如雪也失了主意,她们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我也不知道。”颜如雪摇头,“好像是哥回来了。”
“什么?”两女愣了一下。叶轻红猛地跳了起来,抓着她手:“你说什么?”叶轻红用的力是如此得大,颜如雪手臂生生作痛,但手上越痛,心头却越发清明。她微闭上眼睛,心头空明一片,猛然睁眼:“是哥回来了,我可以肯定。”转身急奔出去。叶轻红、九斤丽两女跟着奔出。
三女方到院中,吴不赊载着林微雨已到头顶,一个盘旋轻飘下来,身一摇,化出人身。
“公子!”
“不赊!”
叶轻红、九斤丽两女齐声尖叫,飞扑进吴不赊怀中。反倒是颜如雪没有动,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吴不赊,泪眼迷蒙。她的心心相印虽能感应到吴不赊,但吴不赊一直不现身,她也不敢确定。叶轻红、九斤丽不知道,她虽坚持,其实心中的忐忑担忧更甚于她们。她们可以选择相信她,可她自己呢?万一那种感觉是错误的呢?心爱的人,真的已经没有了,永远不会回来了,那要怎么办?现在,终于看见了,一切的担心全都可以抛开了,她却觉得身上再没有半丝的力气,甚至没力气动一下,去死死抱住他,狠狠咬他一口。
还好,吴妖王手多,他一左一右抱住了叶轻红两女,肩头一耸,又生出一只手,把颜如雪也搂了过来,背后还生出一只手,环住了林微雨。
吴不赊归来,整个追风城顿时就轰动了。狈有计、乌静思、象斧、牛八角等主要首脑刚好都在城中,齐拥到王府来。吴不赊倒想拥着四女细诉相思,却也不好把一干属下拒之门外。事实上也拒不了,消息一传开,“咚、咚、咚、咚”,地皮震动。地震了?不是,象斧象八婆跑过来了。后面还伴随着打雷声,却是虎大嘴在叫:“我说什么来着,西岳帝君算什么牛卵子啊,能砍下我家大王的脑袋?”
“这粗坯。”吴不赊笑骂。
又一个大嗓门响起,是鹿银弦的:“给钱,给钱!我说老大不会有事吧?——一千两啊一千两!”桑刀儿的冷笑声起:“你到底懂不懂规矩?押赌先要放银子,你放银子了吗?”有人帮腔:“就是,你放银子了吗?”
这帮腔的是谁?哦,是猪黑子。这些家伙,竟然拿他的脑袋来打赌,吴不赊又气又笑,只恨不得把这些家伙每人踹上两脚。
叶轻红几个虽舍不得放开吴不赊,但终是不敢当着外人的面亲热,喜滋滋地叫厨房备办酒菜。众首脑先后到来,济济一堂,一席尽欢。席间,大家自然问起吴不赊脱身的事。吴不赊也没有细说,只说窥个冷子就脱了身,之所以过了这么久才回来,是另外有事情拖住了。做了尸莲王的事,席中人多嘴杂,他没有说出来。他隐隐觉得,尸莲国这把刀,先放到鞘里,或有奇效。
这场酒直喝了小半天,天色已黑,四女看着吴不赊的眼里已满是柔情,众妖却还不想走。这些家伙,就没一个有眼色的。吴不赊没办法,只好装醉,这才得以脱身。
众人一走,叶轻红、九斤丽两女便死死缠在了吴不赊身边。颜如雪虽然也恨不得化在吴不赊怀中,却终是害羞,不敢与叶轻红两女一起和吴不赊亲热。吴不赊倒是想,他手也多,左手抱着叶轻红,右手搂着九斤丽,后面还生出两只手,一手抱林微雨,一手抱颜如雪。他涎着脸,想把四女抱到一张床上去,叶轻红、九斤丽是混惯了的,只是红着脸,乖乖任他摆布,颜如雪、林微雨却吃不消。
林微雨第一个推开了吴不赊,羞笑道:“叫三位妹妹陪你,我身体还有些不舒服。”闪身便跑了。
她若真肯跟叶轻红两女一起混,颜如雪说不定也答应了。她一跑,颜如雪一点犹豫也打消了,推开他的手,也笑着跑了开去。
美梦终究只是美梦,吴不赊叹了口气,也只有先安慰叶轻红两女。叶轻红也瘦了好些,倒是九斤丽长高了一截,更显清丽。三人上床,无限相思,笑一场、哭一场、风一场、雨一场,直到两女疲极而睡。吴不赊这才往颜如雪房里来,却是从地底下直接钻过去,身上寸缕也无,就那么光溜溜的。
颜如雪其实也在盼着他过来,但看他这么一身光,又羞又笑。吴不赊扑上床去,手一分,便如剥葱,颜如雪眨眼成了个光身美人。吴不赊在她雪臀上打了一板:“臭丫头,还笑。”颜如雪却越发笑得厉害了,忽地一声轻吟,空虚的身子得到充实,她双手双脚缠上来,恰如一条缠人的美女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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