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雷动九天
他的举动一步比一步怪,颜如雪、吴不赊同声惊呼。雷双重脸上却没有半点儿表情,转眼看向吴不赊,竟然嘿嘿一笑,眼光慢慢发直,笑容渐渐僵硬。吴不赊以为他已经死了,不想他手突然一动,竟把腿骨从胸腔里拔了出来,双手齐伸,一手执鼓,一手执腿骨,就那么向吴不赊伸着,胸口一个血洞,像一只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人。
吴不赊不是个怕事的人,但这样的狠人,却也是头一次碰到。眼见雷双重一动不动,他试着叫了两声:“雷大伯,雷大伯!”没听应声,差点儿就叫雷大神了,不过雷双重双手这么伸着的意思他还是明白的,一时却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吴不赊才过去,接过鼓,还有雷双重新剥出来的腿骨。
白生生的腿骨上,还有几丝余肉,带着血丝,刚从肉里剥出来,骨面是一种新鲜的颜色。这个怎么形容呢?又不是猪骨头,猪骨头是越新鲜越好,这人骨头嘛,说真的,吴不赊实在有些头皮发麻。若雷双重是敌人,他一刀杀了也就杀了,半丝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偏是这么一来,心底就有些发怵。颜如雪却在一边叹息了一声:“熊家看来做得实在是太过,雷大伯的仇,刻骨铭心了。”
便在她的叹息中,庄中人影闪动,几个人出了庄子。前面三个老者,后面是熊秀秀带着驼玉儿,两个丫环把驼玉儿带刭一边,举刀架在脖子上。这三个老者,便是熊秀秀的三个叔叔,熊竹奇,熊竹异,熊竹实。三人在庄中坐关,练一邪宝,得熊秀秀报信,出手来找场子。
熊竹奇瞎了左眼,一只右眼贼亮,在吴不赊、颜如雪脸上一扫,盯着吴不赊,冷哼一声道:“你就是吴不赊,追风城的城主?好大的名头,我还以为是怎样三头六臂的好汉子呢,原来不过如此。”
他身侧熊竹异、熊竹实皆笑。熊竹异却一直盯着颜如雪,一脸色迷迷的样子,不用说,他必定在脑中意淫把颜如雪衣服剥光的情形。身为漂亮女人,这样的目光是常见的,也是必须忍受的,颜如雪纤巧的下巴微微抬了抬,根本不看他,却转脸看向吴不赊,甜甜一笑。意淫脱她的衣服有什么用?你便意淫到脱阳都是白搭,这世间能脱她衣服的,只有身边的这个男人。自心眼破,身子归属吴不赊,尤其在吴不赊率兽兵打败赵军后,颜如雪觉得自己变了很多,越来越像个小女人了,但她乐意。
吴不赊哈哈大笑:“三头六臂吗?你想不想见识一下?”身一摇,肩头突地冒出三头六臂来,直比雨后的春笋还要快上三分。
熊竹奇本来意存轻视,眼见吴不赊如此玄功,大吃一惊,不过老妖怪是老姜之性,虽惊不惧,嘿嘿一笑:“看来还真有点儿功夫了,那便让老夫兄弟三个来领教阁下玄功吧。”
开口就是三打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吴不赊自负皮厚,也要甘拜下风,他不是象大嘴那些暴力分子,对打架一直都有些兴致欠缺,尤其一打三,傻瓜才上去流傻汗呢。吴不赊大是摇头,凑到颜如雪耳边道:“我喜欢妖怪打架,但跟妖怪打架的兴趣不高,还是亮你的法宝吧。”
颜如雪知道妖怪打架的意思,脸一红,却是好功夫,一手掐吴不赊腰肉,另一手掏出打妖鞭,手一指,打妖鞭飞向三妖,兜头便打,双管齐下,都是奇准无比。
熊秀秀见颜如雪祭出打妖鞭,急叫:“就是这鞭,毁了我的宝贝!”
熊竹奇见打妖鞭来得威猛,不敢怠慢,竟不升空,贴地而进,脚踩八卦,掌中剑斜斜上撩,“铮”的一声响,火花四溅。熊竹奇嘿的一声,连退三步,只觉手臂发麻,小小一根鞭,其力竟有如山岳压顶。打妖鞭往上一弹,复一鞭打下,熊竹奇挺剑再格,剑划弧线,斜向上,带一股往外的拖力,这是熊家剑法中以小力应大力的秘诀,乃是从竹林中悟得。
狂风吹竹,毛竹弯腰弓身,看似不敌,却是屈而不倒,风一过,立即又反弹回去。大熊猫爱吃竹子,久在竹林中打混,因竹悟道,悟得此剑法。
熊竹奇一剑格开打妖鞭,手臂上感觉果然好了许多,正庆幸得计,打妖鞭却又兜头打了下来。打妖鞭不是风,风力再猛,终也是一股柔劲,打妖鞭却纯是一股刚猛之力,最要命的,是连绵不绝,熊竹奇根本没有喘息之机,被打妖鞭一连十数鞭,打得不住倒退,额头见汗。
熊竹实见大哥情形不妙,大吼一声,飞身纵出,双手抡剑,照着打妖鞭一剑斩下。他使的是剑,这一招却是刀的路数,刚猛凌厉,安心一剑就要把打妖鞭一斩两断。打妖鞭堪堪一鞭打退熊竹奇,眼见熊竹实剑到,借力反弹,迎向熊竹实长剑,速度比长剑下砍之势还要快上两分。“叮”的一声脆响,鞭、剑相交,火光飞溅,熊竹实手中的剑受不了这般大力,竟然碎作十余截:熊竹实也翻身后退,一个跟头去了十余丈,落地还不能站稳,踉踉跄跄又退了两步,这才站得实了,嘴角却已见了血丝,双手虎口处同时有血渗出来,虎口皆裂。
即便打了起来,熊竹异也花了一多半精力在偷看颜如雪。熊竹实一鞭败退,剑折、血出,这下惊跑了他的色心,急拔剑挡在熊竹实前面,道:“三弟,没事吧?”
熊竹实全力下斩,抵不过打妖鞭力大,不但是虎口受创,内腹也受冲击,只觉胸口气血翻腾,情知不好,硬吞一口气,把翻腾的气血压了下去,只觉喉中一股腥气,知道已受内伤。他倒硬朗,摇头道:“没事。二哥要小心,这鬼鞭力道极大。”
这时打妖鞭又在压着熊竹奇打,熊竹奇步步后退,但脚踏八卦,虽败不乱。熊竹异是色中恶鬼,却不是战场猛将,而且熊竹实榜样在前,他虽是老二,功力在三兄弟中其实最低,冲上去也没用,叫道:“这鬼鞭厉害!大哥退回来,用黑手遮天。”
熊竹奇也已撑得非常辛苦,知道不出绝招,赢不了打妖鞭,闻言左手袖子一抖,袖中飞出七个黑点,上尖下实,倒像七个冬笋,分别钻入土中。熊竹奇一剑格开打妖鞭,身子一旋,化一股黑雾,忽地不见,却从身前丈许外土中钻了出来。打妖鞭除妖务尽,兜头一鞭打下,正中顶心,熊竹奇尸身倒下,却是一根竹笋,顶上毛尖已被打裂,仿似冬笋开花。
吴不赊看得奇怪:“这家伙难道不是个熊精,竟是个笋精?”念头方起,却见丈许开外,熊竹奇又从土中钻了出来。吴不赊大讶:“达笋精竟是打不死,而且能钻土?”
草木之精能钻土并不稀奇,若熊竹奇真是笋精,自然是会钻土的,奇的是这家伙竟是打不死。打妖鞭见又钻出个熊竹奇,也不客气,兜头又是一鞭。这熊竹奇是个呆的,既不会动也不会挡,挺着光脑袋迎鞭而上,倒是好勇气,只是不经打,一鞭下去,伏地便倒,又是一个冬笋,同样打了个笋开花,但丈许开外,土中却又钻出个熊竹奇来。
打妖鞭不嫌辛苦,扬鞭再打,总是熊竹奇尸身一倒,不远处又会钻出一个来。如此连打七个,始才尽绝,土中再无熊竹奇钻出来。
其实这七个熊竹奇,并无一个真身,皆是虚影,这是熊竹奇秘练的邪术:七笋化形。
熊竹奇的真身借黑雾的掩护,早已溜到后面,打妖鞭猛打七笋时,熊家三兄弟已站在了一起,盘膝坐下。三人成三才阵势,口中同时喷出一股黑雾,黑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将三人身子团团包裹起来,最终凝成一个丈许方圆的雾团,内中漆黑如墨,再好的视力也看不透。
打妖鞭打了七个竹笋,颜如雪将指一引,打妖鞭飞到黑雾上空,眼见这丈许一个雾团,内中漆黑难测,必有邪异。打妖鞭乃有灵之物,知道孟浪不得,并不贸然打下,只在黑雾上空绕来绕去,鞭上竟然发了异啸之声。吴不赊暗暗称奇:“好家伙,这鞭上还长着嘴呢,却不知喝酒不喝。”
雾团中黑气翻腾,一股黑气突地冒出来,竟然凝一个手爪之形,猛地一伸,抓向盘旋的打妖鞭。那手臂下粗上细,爪上五指清清楚楚,每个指头都有一尺长短,指尖锋锐尖利,诡异凶恶。黑雾变出的这黑手虽凶,打妖鞭却是不怕的,迎着黑手便打了下去。黑手只是黑雾凝成,被兜头一鞭,把个五爪连着半截手臂尽打散了,但黑气散而不走,反把打妖鞭裹在中间,随又凝聚成形,仍是一只黑手,五个指头却紧紧抓住了打妖鞭,往下便扯。
颜如雪吃了一惊,急捏诀,将指往上一引,打妖鞭发出一声异啸,往上疾冲。这一冲力大,一下子冲上去四五丈高,那黑手却死也不肯放开,黑爪紧紧抓着鞭身,黑手拉长,那情形,让吴不赊想起了水里的蚂蟥。蚂蟥身子拉长时,便是这个样子。
三妖以黑雾凝成的黑手,名为黑手遮天,乃是三兄弟吸五毒之气,于腹中百练而成,奇毒无比。若是人身,只要被这黑手沾上了,莫说抓破皮,只要吸得一丝黑气入肚,便必死无疑。打妖鞭不是人,不怕毒,但黑手虽是黑雾凝成,却坚韧无比,打妖鞭冲到五丈来高,力道已尽,却是既没能挣开黑手的抓握,更没能把黑手拉断。
打妖鞭一冲不成,左钻右突,鞭上不住发出异啸。黑雾团突地变大,黑手同时变粗,原来三妖眼见打妖鞭力大,若被挣出,再抓不易,拼上了老底,将肚中黑雾尽数吐了出来。三妖拼命,打妖鞭便有些撑不住了,被黑手扯着渐渐下移,虽是拼命挣扎,仍是寸寸下移。
吴不赊急了:“我去帮手,用吹牛袋吹散黑雾。”颜如雪道:“不用。”她左手捏诀,指住打妖鞭,右手去灵犀袋里取一物出来,却是两颗珠子,各有鸡蛋大小,一黄一白,珠光莹莹。
吴不赊奇道:“这又是什么宝贝?”
“这是日、月双珠,乃前代祖师得之于无明之海,双珠莹光之下,无物可遁其形。”
吴不赊大赞:“你师门中宝物还真是多啊,还有没有?”看他口水流出八尺长的猥亵样,颜如雪嗔他一眼:“不告诉你。”娇笑中,把日、月双珠丢了出去。
日、月双珠飞到黑雾上空,忽地珠光大涨,天地间为之一亮。三妖的黑手遮天本来漆黑如墨,无人能看透,但珠光却能直入黑雾之中,照定三妖身形。三妖却浑然不知,捏诀静坐,张嘴吐气。熊竹实先前受了伤,这时竭力运转丹元,力有不支,额头上冷汗直冒,却是死撑着。
吴不赊、颜如雪能看到珠光下的三妖,熊秀秀自也能看到,惊叫一声:“小心!”
三妖尚不知道要小心什么,日、月双珠已双双急打下去,正中熊竹奇和熊竹实的顶门。两妖顶门塌陷,血光激溅,“啊呀”都来不及叫一声,仰天便倒。
两妖一死,黑雾立散,黑手失了本源,自也散了。打妖鞭感受到力道散去,舞一个鞭花,长啸一声,一鞭打下,正中熊竹异顶门。日、月双珠只把熊竹奇两妖顶门打塌,打妖鞭力大,这一鞭,却把熊竹异一个脑袋打得稀烂,红红白白飞溅开来,便如打烂了一个大西瓜。
一鞭双珠打死三妖,熊秀秀尖声痛叫,往前冲了两步,醒悟过来,往后一蹿,一把揪住了驼玉儿。她红了眼,盯着吴不赊两个,只是大声喘气,眼中既恨又怒,却还带着三分畏惧、三分疯狂。
驼玉儿在她手里,颜如雪投鼠忌器,不敢进逼,只是看着熊秀秀,到这时候,看她还有什么花样出来。熊秀秀喘了半天气,眼见颜如雪不敢挥鞭打下,自知得计,道:“颜如雪,你有种便把我也一鞭打死了!不过我死之前,一定先杀了驼玉儿。”
颜如雪道:“你要如何才肯放人?”
熊秀秀眼珠子转了两转,道:“要我放人,容易,用这鞭和双珠来换。”却是一字不提报仇之事,此女之贪,真不知怎么形容。吴不赊嘿嘿冷笑:“你倒打得好算盘。”颜如雪却是毫不犹豫:“好。”吴不赊急了:“如雪!”颜如雪扭头看他:“哥,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玉儿跟我从魔界来到人界,我可不能不管她。”
驼玉儿虽然受制,神智不失,只是一直垂着眼光,脸蒙寒霜,听得颜如雪竟肯用打妖鞭和日、月双珠换她,身子一颤,抬眼看向颜如雪。
颜如雪手指一引,打妖鞭和日、月双珠悬停在熊秀秀面前。熊秀秀心中紧张,两眼扫来扫去,紧紧盯着两宝,左手揪着驼玉儿衣服,右手剑架在驼玉儿脖子上,由于紧张,手上力道有点儿大了,竟将驼玉儿脖子上皮肤割开了一线,流出血来。驼玉儿也是心下翻腾,却是不知道疼。
颜如雪道:“熊庄主,记好口诀,收了两宝。”将声音凝成一线,送入熊秀秀耳中。
熊秀秀半信半疑,却仍凝神记了,左手捏诀,暗念口诀,“嗖”的一声,打妖鞭先飞入她掌中,又化成手指大小,七八寸长短,随后日、月双珠也飞入掌中。双宝入手,熊秀秀又惊又喜。颜如雪道:“现在可以放人了吧。”熊秀秀眼珠一转,不应声,却忽地把打妖鞭抛了出去,不是抛向颜如雪这面,而是抛向左面侧后一个妖兽。打妖鞭迎风变大,被熊秀秀手势一引,兜头一鞭,正打在那妖兽头顶,把一个兽头打得稀烂。
“口诀竟是真的!”熊秀秀欣喜若狂,收了鞭,却又把日、月双珠丢了出去,这次打的是右面侧后的妖兽,双珠打下,两个妖兽应声而倒,边上本还立着几十个妖兽,眼见自家主人发狂,个个惊惧,发一声喊,霎时跑了个精光。
熊秀秀全不在意,却是哈哈狂笑。颜如雪道:“试过了,可以放人了吧?”
“是可以放人了。”熊秀秀点头,盈盈而笑,“不过我还想试一下。”手一挥,打妖鞭抛出,手指一引,竟向吴不赊、颜如雪打来。
吴不赊大怒:“这贱人好生狡猾,她是存心要骗宝贝。如雪,快把鞭收了。”
颜如雪摇头:“打妖鞭是她打出来的,气机牵引,我就有口诀也收不得。”
吴不赊大急:“那怎么办?”
颜如雪微微一笑:“哥莫急。”探手去灵犀袋里,竟又取出一物,却是一面小小的旗子,色作杏黄,上以银丝绣了北斗七星。
眼见她宝贝层出不穷,吴不赊又惊又喜:“这又是什么宝贝?”
“这是混元七星旗。”颜如雪说着,把旗子抛了出去,那旗子也是个见风长的,霎时变大,旗面约有两三丈长、丈许来宽,大旗迎风招展,就立在两人头顶,旗面上北斗七星隐隐发出灵光。打妖鞭打过来,混元七星旗展开,护在两人顶上,旗面一荡,竟把打妖鞭荡了开去。打妖鞭连打数鞭,始终打不下来,急得鞭上发啸。
熊秀秀骗了颜如雪两样宝贝,不想颜如雪还有宝贝,且隐隐克制着打妖鞭,又惊又怒:“莫说一般人,便是天上神仙,想觅一样宝贝也是极难,她袋中宝贝却是一件又一件,却是如何得来?”
云州遗族屹立魔界千年,独对无穷魔类,历代圣女,穷心竭力,着实收了不少好宝贝,而颜如雪身为云州遗族继任的圣女,历代圣女的宝贝自然都归她收藏,袋中宝贝层出不穷,也就不稀奇了。也正是因为宝多,所以云州遗族对圣女继任者的唯一要求就是练成心眼,而不是以功力高低为选择标准,功力低不要紧,只要看得透魔类的诡计,自有宝贝降魔伏怪。
眼见打妖鞭打不得颜如雪,熊秀秀恼了,索性把日、月双珠也丢了出来。但混元七星旗威力极大,纯是防守,数丈长的旗面展开,将颜如雪二人护得严严实实。打妖鞭和日、月双珠打不破混元七星旗的防护网,便碰不着二人一根头发。一鞭两珠围着颜如雪二人盘旋翻飞,只是打不下来,熊秀秀也没有办法,只得捏着诀,瞪眼看着,两下僵持着,却恼了吴不赊。
雷双重要以雷动九天杀了熊家满门,他口中雷动九天的威力也确实诱惑人,但他白生生新鲜带血丝的腿骨却过于瘆人,吴不赊不愿去碰,这会儿恼将起来,却是顾不得了。百威鼓本就在手中,他拿起骨槌,气机微锁着熊秀秀,一槌擂下。
鼓声一响,熊秀秀立时惊觉,不过一看到敲鼓的是吴不赊,再听了鼓声,威力比先前还要不如,也就没放在眼里,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一脸不屑地看着吴不赊。
槌与鼓面一碰,吴不赊生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的气机与鼓声融为了一体,一齐罩向熊秀秀,又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搭在了熊秀秀身上。第二槌,他好像感应到了熊秀秀的心跳;第三槌,他清晰地感觉到了熊秀秀心脏的跳动。
通过无形的鼓声,竟可以感应到远在数十步之外的人的心跳,这也太玄奇了。吴不赊简直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事实。第四槌,鼓声与熊秀秀心跳同步。第五槌,更进一步,鼓声与心跳声似乎混为一体。第六槌,鼓声与心跳声同声震荡,便如江中的浪,同起同伏,节奏完全相同。昊不赊这会儿已确信不疑,无形的鼓声,确实可以感应到人的心跳,再不迟疑,第七、八、九三槌接连槌下。
熊秀秀突然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在跟着鼓声跳动,不明白怎么回事,也不以为意,谁知鼓声越来越响,心跳也越来越响,鼓声咚、咚、咚,心跳也咚、咚、咚,仿佛心不是在跳,而是在擂鼓,又仿佛吴不赊的鼓就在她的胸腔中擂击,一下比一下重,一下比一下响。熊秀秀头昏眼花,耳中更是嗡嗡作响,除了胸腔中如鼓的心跳,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天地间,就是自己的心脏在咚、咚、咚地剧烈跳动。最后一下,她的心脏猛地一下狂跳,咚的一声巨响,砰然炸裂,鲜血从七窍中齐喷出来,一射数尺。
最后三槌,吴不赊也确是一下比一下重,全身力道都用在了手臂上。无形的鼓音,似乎能把他的力道送出去,吴不赊这会儿才明白,雷双重为什么说雷动九天会耗损他的灵力,确实是这样。
打个比方,被鼓声锁定的人的心脏是个石头,无形的鼓声就是个铁锤,吴不赊这个握锤的人要把石头打碎,就要一下一下加力。石头越硬,费的力道就越大。不过熊秀秀功力不深,这石头不太硬,吴不赊费的力道不是太大。或者说,他其实用不着费这么大的力就可以炸裂熊秀秀的心脏,只不过他没经验,而造成的后果倒是惊人至极。熊秀秀那七窍中血喷数尺的景象,让他着实呆了好一会儿。
熊秀秀一死,灵力立断,打妖鞭和日、月双珠没了指引,顿时乱舞起来。颜如雪也被熊秀秀的惨相惊得呆了一下,还好,及时醒悟,忙捏诀收了两宝。
熊秀秀和她三个叔叔都死了,庄中妖兽、小妖先前又被熊秀秀赶散了,没有人再胁迫驼玉儿。颜如雪收了苦海青莲,吴不赊给驼玉儿解了上半身禁制。颜如雪道:“玉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驼玉儿摇头,道,“雪姐,对不起。”
颜如雪拉了她:“算了,以后别做这种傻事了就行。”
驼玉儿担心地道:“那你——那你以后会不会讨厌——讨厌我?”
颜如雪笑了起来:“傻丫头,说什么话啊!你跟我从魔界到人界,我一直把你当姐妹的,以前是,以后也永远是。”
“谢谢你,姐。”驼玉儿吁了口气,转眼看向吴不赊。吴不赊还以为她也要说声对不起了,准备大人大量,打个哈哈放她过去。谁知梦做得太好,驼玉儿竟然俏脸一板,厉声道:“吴不赊,你若敢负了雪姐,我便是做鬼乜绝不会饶了你。”
吴不赊一个哈哈给堵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憋死,咳得面红耳赤。颜如雪忍着笑,给他捶背,对驼玉儿道:“玉儿,你去把庄中的小妖、妖兽叫出来吧,熊秀秀和几个叔叔都死了,别让其他妖兽作怪。”
驼玉儿应声去了。吴不赊好不容易顺过气来,拍胸道:“我的娘啊,这小姑奶奶,太恐怖了。”颜如雪笑道:“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总之我是怕了她了。”他从袋里掏出天沙斗,“呆会儿你给她吧,再多看得两眼,晚上一定阳痿。”颜如雪让他说得又羞又笑,掐他:“没那坏玩意儿作怪更好。”
众妖兽、小妖虽然惊散,并没有逃走,只是躲在了庄中,远远地望风。熊秀秀一死,众妖兽想跑,被驼玉儿一喝,却又不敢跑了,都乖乖地出来了。修得人身的女妖有三四个,都作丫环打扮,该是熊秀秀的侍女。其他都是妖兽,也有七八十头,—个个畏畏缩缩,跪作一团,只叫饶命。
依驼玉儿的意思,是要把这些妖怪尽皆杀了,然后一把火烧了庄子。吴不赊却不干了,这么好一座庄子,烧了也太可惜了吧,败家女啊!便是这些妖兽,也尽用得上,他开口道:“我是追风城的城主吴不赊。你们的庄主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捋我的虎须,连着她三个叔叔在内,都被我杀了。念你们不过是些下人、丫环,我也不与你们计较。你们有愿意跟着我的,可去我城中效力,不愿意的可自行散去。”
众妖兽原以为必死,不想还有一条活路,齐道愿效死力。
点查众妖兽,有妖四,妖兽八十三。吴不赊将妖兽分为四队,四妖各领一队,先把熊秀秀几人尸体掩埋了,收拾庄子,再又清点庄中产业。熊家在此立庄百年,着实有点儿积累。吴不赊现在家大、业大,花销也大,看着十几箱金银珠宝,也自高兴。
第二日,叶轻红、九斤丽两女率五百妖兽赶到,也觉得这庄子不错,景致清幽,庄子也够大,索性便住了下来。
赵国口口声言要报仇,但调动大军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筹集粮草兵器,更不可能是一句话的事。天帝下诏讨伐,还仅是入冬,但到年底,赵军仍然没准备好。直到第二年春草已生,赵军才准备完毕,赵国倾全国之兵,共五十万人,加上各属国五十万大军,共计一百万,号称两百万大军,仍以管季为主帅,浩浩荡荡杀来。吴不赊听到一百万大军,连连叹气,他不是怕,是心里在打算盘,这一百万大军的粮草,若是送给他,多好啊。
吴不赊这么叹气,当然是有原因的。流民一直在往山里拥,即便是大雪封路也没断过.到年底时,上山的流民已有整整两百万,比乌静思预计的最大数字一百五十万还要多五十万人。年后闹春荒,又来了一个大暴发,到赵军开到双余城下,流民始绝,总算下来,已有四百万出头。四百万人啊,四百万张嘴,又是天寒地冻、无种无收的季节,那种消耗,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
若没有赵军留下的那五十万人的粮草,还有夺来的那八万多匹马和几百万金银珠宝,吴不赊就是把自己切碎了磨成粉,也绝对喂不饱这四百多万张嘴。
人多有人多的麻烦,但人多也有人多的好处,人多力量大,这话也一点不假。追风城在年底之前,居然就建成了,北靠山,南依江,周长五十余里,即便是骑马,围着城墙跑一圈,也要小半个时辰。山下的双余城周长不过二十余里,比追风城足足要小上一半。便是风余国的都城风余城,周长也不过三十余里。这样的一座大城,不到半年时间建成,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吴不赊打死也不相信。
人多不仅是力量大,人多还意味着热闹;建城不仅意味着消耗,庞大的物资流动也意味着繁华。追风城向上一百里,向下三百里,娄江两岸,人流如织,各山口进进出出的商队络绎不绝。在一些近便的山口,商队的脚步,一直要喧嚣到半夜。与山路相比,水路也同样热闹,来来往往的船队,有如春水中溯江而上的鲫鱼,密密麻麻,一队又一队。
流民们种下的第一季庄稼还远没到收获的时候,数十万无法靠手艺或力气挣到一日三餐的老幼,还要乌静思每日派人施粥,但追风城的繁华热闹,却已是一日胜过一日。吴不赊只要到竹影山庄住得小半个月,回城就必然要目瞪口呆一番。变化之快,实在是无法想象。
乌静思有个大概的统计,到年底,来追风城做生意的人流量,将不会少于五十万。别的不说,仅每日的税收,就有差不多一万两银子。据乌静思所知,风余国一年的税收也不过一百多万两银子。就是说,追风城一年的税收,差不多是立国已近百年的风余国的两倍。
追风国也叫了开去,追风城自然便是这还没有正式立国的追风国的王城。乌静思仍在规划,以追风城为中心,沿娄江两岸,每隔一百里建一座大城,暂时先建三座,只要夏粮一入库,立即动工。建三座城,在他嘴里,好像建三栋屋子一样,吴不赊张着嘴,竟是无话可说。
吴不赊隐隐有个担心,流民们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躲避战火进山的,听到赵军来攻打追风城的消息,只怕会再一次闻风远避,无论吴还是楚,富裕的南方有着更好的选择。但出乎他的意料,赵军来犯的消息传开,并没有引起流民的慌张,反有一种愤怒和同仇敌忾的情绪在流民中涌动。不但没有什么人逃离,反有无数的人请战,吴不赊大是不解,问乌静思。乌静思道:“这些人背井离乡,就是赵国害的。现在大王给了他们土地、家园,眼看着夏收在望,马上就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赵军却又要来打,要来抢夺他们口中的粮食,要来毁掉他们辛辛苦苦建立的家园,他们怎能不愤怒!大王,这正是凝聚我追风国人心最好的机会,请大王下令,征召健壮国民入伍,建立我追风国真正的军队。”
吴不赊有些犹豫:“有兽兵应该就够了吧,真要建军队,死伤必重。”
“大王此话差矣。”乌静思大大摇头,“兽兵不能取代人类的军队,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死伤是必须付出的代价。”看吴不赊还有些迟疑,他一脸凝重地道,“国民的一切都来得过于容易,不流血,他们便不知道珍惜。追风国要真正立国,要让国民有真正的归属感,就要让他们的血和汗,流在这片土地上。”
吴不赊悚然动容,深深一揖道:“先生高见!”
第六十四章 再战
年后不久,吴不赊发下征兵令,追风国所有十五到四十五岁的壮年男子均要入伍,共得兵二百一十余万人,这些人统称乡兵。乡兵不给粮饷,更不发兵器衣甲,一切自备;相应的,乡兵也不外出作战,以村为单位,村村自保。这是乌静思的主意,人人出一份力,守护自己的家园,不是为别人,只是为自己。当每个人都为了父母妻儿、家园、田土出尽死力时,迸发出的力量,不可想象。
在乡兵中选兄弟多又有力敢战者,得三十万人,给粮饷、衣甲、兵器,统一训练,统一作战,是追风国的正规军。不过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在夏粮入库之前,吴不赊想征召、装备三十万军队,根本不可能。缴获的赵军的衣甲、兵器,绝大部分回炉做成了农具,还卖掉了一部分。再说粮饷也是个问题,三十万军队可不是三十万流民,要把三十万条汉子训练成健壮的士兵,可不是每天提供两顿粥就行的,而且不是只喂饱这三十万张嘴就行,他们后面还有家人,不给饷,他们的家人怎么办?给饷,就算每天有近万银子的税收,吴不赊仍是穷得丁当响。这种窘境,必须要到夏收之后,流民能自己喂饱自己了,吴妖王才能富起来。所以,最终的结果是,追风军在册人数三十万,实际集中起来训练的不过三万人。不过乌静思向吴不赊保证,一旦兽兵作战不利,三十万追风军可随时征召起来。吴不赊听了苦笑,兽兵有尖牙利爪,不训练还打不了仗呢,何况是人?不过吴不赊当然不会打击他这种热情,三十万追风军,就做后备军吧,空中画饼,那也不错。
吴不赊真正倚重的是兽兵,共征召了十五万狼兵、十五万猪兵、一万虎兵、一万狮兵、一万熊兵、一万豹兵,还有一万象兵。象兵好啊,力大还不吃肉,好养活,吴不赊希望象白牙多召点儿来,可惜娄江两岸只有这么多象了。
兽兵三十五万,加上五千妖兽,共计三十五万五千大军,也够恐怖了。不过虎大嘴诸妖和管季打了一仗后,知道训练有素的人类军队并不好对付,得知赵国联军多达百万,便觉得三十五万兽兵还少了点儿,吴不赊的头都要爆了,实在是养不起了啊。
桑刀儿的斥候和象斧的巨斧兵都扩充到了一千妖兽。早在赵军进入风余国之前,桑刀儿的斥候便摸了上去,把赵军的情况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赵国本军二十万骑兵,三十万步兵,颇为精锐,尤其那三十万步兵,行进之间隐带杀伐之气,气势慑人。桑刀儿走南闯北,即便是在强壮的兽人军队中,也极少见到如此强军。吴不赊一听便知道,赵国这三十万步兵,老底子绝对是和他打过一仗退回去的那一批赵军。
“看来是不好对付啊。”吴不赊暗自牙痛。
至于诸侯国的联军,虽也有五十万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赵军若胜,跟着捡死鱼,这些家伙还能起点儿作用;赵军若败,这五十万人直接当羊一样赶着就是,吴不赊全不放在心上。
这一日,追风城中,吴不赊召集大家商议退兵之策。
牛八角的压力比吴不赊重,也比吴不赊用心得多,赵军点点滴滴的信息他都不放过。他第一个站出来道:“管季这次敢来,看来是有一定信心的。我的想法,出山作战,把赵军挡在双余城下,若战况实在不利,再退回来依山而守。即便要守,也要先磨掉赵军的锐气。”
“一切你拿主意。”吴不赊同意,“我随军出征,给你掌旗。”
有了吴不赊这话,牛八角放手施为,当日便调集三十五万大军出山作战。吴不赊亲征,颜如雪等三女及狈有计、狼妩媚率三万追风军守城。叶轻红、九斤丽两女训练了五百女妖兽,个个能开强弩,也要出战,其实主要是想呆在吴不赊身边。吴不赊以防人类玄功高手偷袭追风城为理由,把她们留了下来。
赵军已到双余城下,依域布下左右两个大寨,互为犄角之势。左寨为赵国二十万精锐骑兵,右寨为四十万诸侯国联军,管季中军驻在双余城里,四十万人。
吴不赊率兽兵到城外,管季率军出战。
赵军阵前,一辆辆小车排成长线,上堆柴草。很显然,上次的火墙立功极伟,管季故技重施,只要兽兵大队冲近,他们立刻便会燃起火墙。
吴不赊看了一会,笑道:“管季先作好了防守的准备,莫非又是像上次一样,一万人一万人地拼,再突然来记狠招?”
牛八角点头:“以管季的性子,不会一起手就全力一击的,估计还是和上次一样。”
话未落音,赵军战鼓擂响,一个万人队开了出来。
象斧急不可耐地跳出来:“我来,我来!我只要五百巨斧兵,必将这一万人斩尽杀绝。”
牛八角没有表态,扭头看向吴不赊,吴不赊却仰头向天。象斧几人是跟着吴不赊闯魔界的旧人,牛八角对他们比对虎大嘴等妖客气。牛八角明白吴不赊的意思,脸一冷,取一面令旗,象斧喜得大嘴咧开一尺宽。牛八角却把令旗扔在了鹿金弦面前,道:“鹿将军,本大将军任命你为军法官,但凡不守军法者,无论任何人,立即给我乱箭射死。”
这个好,吴不赊偷笑,眼见鹿金弦眼光瞟过来,便暗暗点了点头。手下将军踊跃请战,本是好事,不过象斧这些家伙都有些没大没小,军中若个个大喊小叫,可就乱套了。这不能怪别人,只能怪吴不赊自己,他性子过于平和,任何人只要跟他打得几天交道就知道,这人虽然狡猾卑鄙、诡计多端,却实在没什么脾气。除非是真的踩到了他的尾巴,否则他基本上不会发火。这种性子平日相处尚好,用来掌军可不行,吴不赊自己也知道这个毛病。牛八角借这个机会严肃军纪,他哪里会不支持。
鹿金弦接过令旗,躬身应命:“是,但凡不守军令者,统统乱箭射死。”他身后两百妖兽强弩手发出的杀气,却有若千军万马。
牛八角板了黑脸又板红脸:“象斧将军,你的巨斧兵威力奇大,是我军的一支奇兵,今日初战,不可现形,到关键时候,自然用你。”
象斧本来被一棒打得有些发傻,听了这话,心头又好过些,抱一抱拳,退了回去。
牛八角道:“虎将军,你率五千猪兵、五千狼兵出战。”
虎大嘴大喜应命。
牛八角又道:“鹿银弦将军,你带五百强弩兵助战,先把赵军的弩兵射散了。”
鹿银弦也喜滋滋地应了,点了五百妖兽,先行出阵。虎大嘴率一万兽兵随后出阵。
赵军果然还是老样子,一个万人阵,两千强弩手列在阵前。鹿银弦率五百妖兽到五百步处站定,赵军强弩最远射距五百步,有效射距三百步。妖兽力大,经过改装的强弩,最远射距八百步,有效射距五百步,鹿银弦率妖兽在五百步外立定,刚好是有效射距,而赵军即便还箭,射到面前,箭支也没了什么力道。
鹿银弦带的是弩兵,自己却用箭不用弩,立定,取弓在手,瞄着赵军弩兵降前的一个军官,一箭射去,只闻“嗖”的一声,那军官仰天便倒。
一边是数十万人类军队,一边是数十万兽兵,无数双眼睛盯着他这一箭,鸦雀无声。这么远的距离,他竟可一箭伤敌,如此高明的箭法,实在是不可思议。
鹿银弦是个烧包的家伙,却还抱拳:“学艺不佳,见笑了。”这话一出,叫好声轰然响起,多出自赵军阵中。如此箭技,便是敌人也佩服的。鹿银弦还笑嘻嘻地四下作揖,风度绝佳,叫好声越发得响了。
便是虎大嘴诸妖也是佩服不已。唯有象斧大撇嘴:“这骚鸡公,打仗就打仗,发什么骚?”
鹿银弦谢了一圈,手一扬:“给我射!”
五百妖兽弩兵分为五队,连环发射,强弩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未消,赵军弩手成片栽倒。
鹿银弦在这么远的距离能射中人,那是他箭技了得,可弩的射距是有限的。妖兽扬弩时,赵军弩手大都一脸不屑:“妖怪就是妖怪,拿着弩也不会放。”到劲箭入体,这才知道不对,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呢?五百多步啊,妖怪的强弩到底是怎么做的?怎么就可以射这么远?难道是估错了距离?可先前明明试射过啊!赵军弩手怎么也想不清楚,惊慌之下,也回射过来,但五百步的射距,赵军强弩即便射过来了,哪里还有什么力量?
鹿银弦站在阵前,随手接箭随手回射,飘到他面前的十余支箭,被他尽数接了又射了回去,箭箭夺命,霎时间便射死了十余人。
五百妖兽弩手第一轮射毕,随即上弩,再射。强弩只是上弦慢,并不是射一箭就上不了弦,妖兽力气比人类士兵大得多,只要给他们时间,每名妖兽射二三十箭不成问题。
妖兽第一轮箭,至少射死了两百多名赵军弩手,第二轮也是如此。赵军还射的箭,即便勉强射到妖兽阵中,也无法造成伤害。赵军弩手眼见不对,要还这么傻站着等妖兽射下去,两千强弩手非死光不可,忙命进阵。
赵军弩手进阵,鹿银弦住箭不射,背后的虎大嘴一声怒吼,一万兽兵狂冲而出。五千猪兵在前,五千狼兵在后,狼兵冲到中途,却分作两队,斜刺里包抄上去。
上次击退赵兵后,吴不赊诸人、妖都知道赵军必然会卷土重来,牛八角当然不会闲着,开始大力训练兽兵。经过大半年的苦训,兽兵的指挥系统不但更加完善,战法也多有变化,这种猪兵中路冲锋、狼兵两面包抄的战法,便是牛八角训练出的最基本战法之一,若赵军是盾墙阵,狼兵可以绕到赵军侧后,赵军盾墙阵立马就会崩溃,但若是碰上万点梅花阵,这种战法就没什么效果。
赵军布的果然是盾墙阵,弩手进阵换弓,搭上火箭,这是管季在上一战中用过的战法,即便冲阵的是象兵,火箭攒射之下,兽兵也不能不后退。没想到牛八角把兽兵来了个侧后包抄,这下赵军有些乱了,急忙变阵,方阵变圆阵。圆阵中冲出两千长刀手,各执明晃晃的长刀,连刀带柄,约有一丈七八。这两千长刀手在圆阵之外又结成方阵,正迎上狼兵,战鼓声中,长刀齐起齐落,明晃晃的长刀便如一面刀墙,将冲到面前的狼兵一刀砍作两截。也有长刀手被狼扑倒,但后面的长刀手立即补上缺口。扑到面前的狼兵、猪兵死伤惨重,刀手也接二连三地被扑倒、撞倒,但有后面的刀手补缺,刀阵始终屹立不动。
眼见赵军突然列出这么个长刀阵来,而且威力奇大,吴不赊一时间挢舌难下:“这是什么阵?”牛八角不应声,斗牛眉挤成一团,只是紧盯着战场。
赵军方阵与圆阵相隔三十步左右,互相呼应。圆阵主守,盾在前、枪在后、弩在里,方阵主攻,就是一队一队的刀手,前面的倒了后面的补。狼兵、猪兵想绕到刀阵侧后去,圆阵中赵军弩手可不客气,绕到侧后的兽兵成片栽倒。狼兵、猪兵想全力冲击圆阵,方阵却是会动的,刀阵围着圆阵缓缓移动,将圆阵周遭的兽兵尽数砍翻。
兽兵虽然数量不在赵军之下,先前的弩战还占了上风,可这一接战,却是大落下风。虎大嘴咆哮如雷,冲到刀阵前,两柄大刀迎头狂劈。他钢叉横扫,架开大刀,叉柄一抽一送,一叉正中一名刀手前胸,刚要发力把这刀手挑起来,左右各有一刀劈过来。他挡无可挡,抽叉疾退,刀落,再往前冲时,倒下的刀手处又站了一名刀手。虎大嘴大怒,钢叉一扬再进,铮铮铮,三把刀被他一叉架开,挺叉欲刺,眼角白光闪动,却是左右两边的刀手利用刀长的便利,刺他两胁。虎大嘴钢叉左右格挡,他力大,一荡而开,但迎面三把刀却又劈到,他挺叉架时,左右两把刀又刺了过来。
虎大嘴不知道,管季编的这个刀阵,五刀一伍,是可以互相掩护的,中间劈,左右两面刺,除非有三头六臂,否则对着这五把刀都毫无办法。
虎大嘴没有办法,只有后退。赵军的军官却盯上了他,他所到之处,都是五把刀对付他。他力气虽大,面对五把刀左、中、右三路夹攻,也只有连连败退。他口中咆哮如雷,却半点儿办法也无,而身边的狼兵、猪兵更是死伤惨重。
鹿银弦射散了赵军强弩手,本来躲在远处看戏,这一看不对了,急令妖兽上前,对着赵军刀阵放箭,一轮弩下去,赵军刀手倒下一片。
虎大嘴大喜:“鹿兄帮忙,给我射,射死他们,胜后我请你喝酒!”
忽闻赵军阵中鼓响,圆阵前移,方阵后撤,圆阵移到了方阵前面,盾墙挡住了妖兽的弩箭。隔得近了,躲在盾墙后的赵军弩兵还箭射击,鹿银弦猝不及防,数十名妖兽被射死、射伤了。鹿银弦的妖兽非常宝贵,他急令后撤。
虎大嘴急了:“兄弟你别撤!猪兵,给我上,撞散他们!”
猪兵闻令,红着猪眼,嗷嗷叫着往上冲,但赵军盾兵死死顶着,盾墙后还有长枪不住攒刺,猪兵想要冲开盾墙,却也并不容易。
像鹿银弦这种烧包,当然不会临阵逃脱,一脱离赵军弩箭的威胁,即刻停步,看了一会儿,他嘴角掠过一丝邪笑:“刀阵要靠圆阵掩护啊,嘿嘿,看哪个跑得快一些。”他手一挥,“跟着我,绕到那一边去。”他带着五百妖兽弩兵绕一个圈,跑到西面,刀阵正在西面发威,大杀兽兵,圆阵却在东面。
“预备,放!”
鹿银弦的口令,是自己先射出一箭,嗡嗡声随后响起,弩箭形成的黑点遮天蔽日,有如一片蜜蜂飞过,但这是一群杀人蜂,正在挥刀大杀的赵军长刀手霎时又倒下一片。
赵军军官眼见不对,急令刀阵转向,想要再移到圆阵后面去,但鹿银弦会是那种轻易放手的人吗?他把五百妖兽分为五队,前队射,后队上弦,到第五队射完,第一队差不多又已上弦完毕,一边射,一边跟着赵军刀阵转动。
赵军刀阵还有一千多人,转向并不容易,况且四围都是咆哮的兽兵,赵军必须把路上的兽兵清空才能移动。鹿银弦的妖兽本来跑得快,前路又没有什么障碍,赵军刀阵如何跑得过他们。五百妖兽弩兵便如附骨之蛆,死死盯住赵军刀阵,不停地放箭。赵军刀阵围着圆阵差不多转了一圈,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妖兽弩手,死伤惨重。
赵军大阵中鼓声擂响,圆阵突地开了个口子,长刀手倒退入阵。在付出上百刀手阵亡的代价后,剩下的终于全体进了圆阵,只不过剩余的长刀手也已不过千人。
刀阵入了圆阵,赵军就成了一只铁乌龟。虎大嘴指挥兽兵四面围困,赵军虽然处于挨打之势,但虎大嘴想攻进去却也有些难。猪兵撞不开盾墙,狼兵能跳,不过圆阵中不但有长枪手还有更恐怖的长刀手,跳进去的狼兵眨眼间就是一堆肉酱。
这会儿鹿银弦也帮不上什么忙了,赵军有盾墙掩护,弩箭大打折扣,先前急射了几轮后,妖兽也需要休息,恢复体力。鹿银弦带了五百妖兽远远看着,看赵军还有什么花样出来。
鹿银弦能等,虎大嘴却等不得,眼见猪兵撞不开盾墙,他恼了,率一军,亲自上阵,钢叉挑盾,只要把盾墙破开一个缺口,背后兽兵一涌而入,这圆阵便破了。
赵军盾兵竭尽全力,能抗住猪兵的冲撞,却挡不住虎大嘴千斤兽力,眼见被他连挑带扫,破开一个缺口,赵军阵中突地射出密集的箭雨来。这箭雨还不是普通的箭,是火箭,烧得兽兵狼哭猪嚎。虎大嘴也被烧去了半边头发,他心中狂怒,哇哇大叫,冒着箭雨便往前冲。但兽类天生怕火,虽然牛八角加强了这方面的训练,但兽兵畏惧之心始终不能完全消去,加上赵军的火箭实在太密,兽兵冲不过去。虎大嘴虽勇,火箭全冲他一个人来,他也撑不住,而赵军盾墙已经飞快地补上。战势又进入僵持状态,虎大嘴喘了两口气,调集兽兵准备再攻。赵军大阵中一片锣响,赵军圆阵随即缓缓后退。虎大嘴不甘心,想追,可赵军火箭如雨,射得多了,形成一道火墙,阻住了追兵。。
牛八角一挥手:“鸣金退兵!”
听到锣声,虎大嘴虽怒,也只得收兵回来。
这一仗,看上去兽兵占了上风,赵军先被逼成了个乌龟势,后又被迫退兵。计算战果,却是兽兵吃了大亏。猪兵、狼兵损失惨重,折了差不多三分之一;赵军伤亡则要少得多,而且大多是折在鹿银弦的强弩之下。如果不算鹿银弦先前射死的赵军弩兵和后面射死的赵军长刀手,赵军基本上没什么损失。也就是说,虎大嘴的一万兽兵,在折了三分之一兵力的情况下,却没能给赵军带去任何实质性的损伤。
“方、圆、动、静,刀、盾、火、弩。”牛八角击掌轻叹,“管季果然了不起。”
吴不赊点头道:“确实了不起,不愧赵国名将。”
象斧却是不服:“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我们胜了。”
“似胜实败,似胜实败啊。”牛八角摇头,“管季这一阵势,以圆阵之盾守,以方阵之刀攻,可破我狮、虎、狼、猪。若我军出动象兵,他阵中还有火箭,可说兼顾了我军所有兵种。如果没有强弩这个秘密武器,这一仗,我军必然大败。刀阵围着圆阵转,会将我兽兵扫空,刀阵被鹿银弦将军逼入圆阵时,前面的退,后面的掩护,进退有序,绝不慌乱,显然是有专门的训练,目的是,刀阵残败或疲累时,退入圆阵休整,或换人,或缓劲,然后再又杀出来。如此反复,兽兵攻不破盾墙,挡不住长刀,无论有多少兽兵,最后都会被方、圆两阵杀绝。”
他这么细细一说,象斧也明白了,不再吱声。
吴不赊叹道:“亏得我们有了强弩兵,要不这仗就不要打了。”
牛八角道:“最重要的,我们的强弩兵射程远远超过赵军弩兵,若射程和赵军一样,这仗也难打。现在嘛,头疼的该是管季了。”
吴不赊笑道:“何况我们还有个秘密武器——巨斧兵。”
象斧一听,马上就端一个大架子:“那是。赵军区区长刀手,还真不放在我巨斧兵眼里。下一阵,大将军可派我巨斧兵出战,横扫赵军长刀手。”
赵军回阵,竟不再出战,大军移动,缓缓回城去了。象斧还伸长脖子盼着呢,气得跳脚大骂,却也无可奈何。
吴不赊笑道:“管季估计是对付不了我军的强弩手,不敢再战,回城想办法去了。”
象斧一听急了:“那老家伙若再不敢出战,我这巨斧兵岂非白练了?”
“那不可能。”牛八角摇头,“管季老而弥坚,越挫越勇,必会想出法子来接战。”
次日,赵军果然又挥军出城,摆下阵势,随后又是一个万人队开了出来。牛八角早有定计,令鹿银弦率五百强弩兵,象斧率五百巨斧兵,猪黑子率两千猪兵、三千狼兵、一百象兵迎战。
赵军仍依旧法,在阵外摆了两千强弩手,但一见鹿银弦率妖兽出战,立即便缩了回去。赵军阵法随即变动,却不是昨天的方、圆二阵,而是散成上百个小圆阵。这阵眼熟,正是杀得兽兵大败后又被象兵霎时踏破的万点梅花阵。
“这是万点梅花阵!”虎大嘴倒长了记性,一脸兴奋地叫,“管老儿没辙了,弄点剩饭出来炒。哈哈,象兵一冲,这一阵稳赢,倒便宜了猪黑子这厮。”
他想得简单,吴不赊却绝不认为管季的脑子和他的一样简单,上次万点梅花阵吃了大亏,管季再摆出来,难道是不要钱的糕饼,送给敌军吃?绝不可能!管季既摆出万点梅花阵,必有所恃。牛八角斗牛眉拧着,也是一脸凝重。
鹿银弦的强弩兵主要是压制赵军弩兵,然后射杀赵军长刀手,赵军变阵,鹿银弦也就不动。象斧的巨斧兵是用来冲击赵军刀阵的,这时也不动。猪黑子一声长嚎,一象配二十猪、三十狼,分成一百个小队,踏向赵军的万点梅花阵。
眼见兽兵冲过来,赵军一动不动,到一百步左右,各梅花阵中便有火箭射出来。火箭极为密集,而且只对准一个目标——冲在最前面的大象。
一百兽兵小队冲踏一百梅花阵,每队兽兵前面,就只是一头大象,每个梅花阵中,至少有三十名弓手,一放就是三十支火箭,对准的又只是一个目标。偏偏大象体形巨大,目标明显,三十支火箭,至少有二十多支能射到大象身上。而且弓不像弩,一百步距离,一般的弓手至少也可以射出三箭以上,好的弓手甚至能射出五到七箭。兽兵冲到五十步内,每头大象身上至少都钉了五十支以上的火箭。虽然大象受过严格的训练,可这么多火箭钉在身上烧,军纪再严也没用。大象受痛不过,有的转头就跑,有的狂吼乱跳,有那悍勇的,冲到三十步内,却再也忍耐不住,翻倒在地,满地打滚,凄厉的象吼声直冲云天。
“竟然只射大象,太卑鄙了。”虎大嘴看得惊怒交集。
吴不赊却是暗暗点头:“早知管季旧阵必有新法,果然如此。且看他还有什么手段。”
赵军火箭之下,一百象兵无一象能冲到二十步之内,不是活活烧死,便是掉头逃跑,后面的猪兵、狼兵没挨到火箭,却是狂冲上去。
第一次对上万点梅花阵,兽兵吃了个大亏,这一次象兵被火箭烧退,当时的情势好像又重现了。然而不止如此,赵军阵势一变,一百个梅花小阵突然裂开,阵中冲出一队队长刀手来,每队长刀手都是三十人左右,列成三队,背靠梅花阵,挥刀狂斩冲近的兽兵。
兽兵爪牙虽利,但面对近两丈长锋利的长刀,哪里是对手,刀墙之下,皮碎骨裂,惨叫声不绝。想绕到敌人背后攻击吧,赵军刀手又始终死死地靠着梅花阵,虽然也还有个几步的空隙,可阵中还有长枪手啊。狼兵、猪兵想钻这空子,阵中长枪却不是吃素的。两侧呢,阵中还有强弩手,这么近的距离,强弩射出来,哪怕是几百斤的大野猪也是一射对穿,而且一百个梅花小阵是一阵挨着一阵,彼此间隔,最远不到二十步,一般都是十七八步不等。各阵互相照应,各阵前面的刀阵也能相互关照,刀墙交错,兽兵无论往哪个方向窜,都是一片片的刀墙压过来。
鹿银弦一看长刀手出阵,大喜:“我的买卖来了。”
赵军一百小刀阵,鹿银弦就把五百强弩兵拆开,乜分成一百个小队,每队五名弩兵,围着赵军万点梅花阵转动,专射刀阵。
虎大嘴、象白牙几个眼见鹿银弦如此应招,均大喜,齐道:“不愧是鹿老二,脑子就是灵光。”吴不赊也暗暗点头,想:“战场上随机应变,就是要这些捣蛋家伙。”
赵军一直在盯着鹿银弦的弩兵,他弩兵一散,赵军忽地变阵,一百个圆阵往外急速移动。那情形,若从大里看,真就像一朵巨大的梅花急速开放,只一眨眼,一百个梅花阵在外围布成一个大圆,把一百个小刀阵包在里面。鹿银弦的强弩兵想射赵军刀阵,四面却有梅花阵拦着,远了射不到,近了呢,又进了赵军强弩手的射程,自己必受损伤。鹿银弦抓耳挠头,竟是毫无办法。
一百个梅花阵虽是在外围布成圆圈,阵与阵之间是有空隙的,也是有意留出的空隙,兽兵撞不开梅花阵,只有穿到内阵去围攻赵军的刀阵。没有梅花阵的掩护,刀阵的防御力本该下降,谁知刀阵靠在一起,又是一变,每二十个小刀阵靠在一起,结成一个大刀阵。三千长刀手,结成五个大刀阵,彼此呼应,穿插来去,将冲进阵中的兽兵尽皆斩碎。
外围一百个小盾阵,像一百朵铁青色的梅花,内里五个大刀阵,像五瓣莹白的雪花。阵形转动,花瓣忽收忽放,好看煞人,而阵中无边的杀气,却让人彻骨生寒。
“好阵法,好阵法!”牛八角击掌狂呼,“如此变阵,才是真正的阵法大家。得此对手,我牛八角哪怕今日便死了,也是不虚此生。”
他为得一对手而欣喜若狂,如痴如醉。吴不赊、虎大嘴几个看着战场的惨象,却是目瞪口呆。此时鹿银弦的强弩兵起不了作用,象兵溃败,狼兵、猪兵冲不破梅花阵,却被大阵砍瓜切菜一般斩杀。再不设法,兽兵将会死尽死绝。吴不赊在商战中诡计多端,这会儿却是半点儿办法也没有,诸妖更是脑袋空空,齐看着牛八角。牛八角却令鸣金收兵:“这一战我们败了,管季如此阵法,如此奇变,我们败得不亏。”
牛八角给象斧的军令,是要得到中军号令才能冲出,眼巴巴等半天,等来的却是鸣金收兵的号令。军令不敢违,他却怒气冲冲来找牛八角麻烦:“为什么鸣金收兵,为什么不让我的巨斧兵冲上去?”
牛八角斜眼看着他:“你有几百巨斧兵?”
“五百,怎么着?”象斧红着眼睛,“我五百巨斧兵能抵赵军五千。”
“你的巨斧兵是不是箭射不死?”
“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牛八角冷笑,“你没看见赵军外围的梅花阵里有强弩吗?难道你的巨斧兵箭射不死?”
“有弩又怎么样?”象斧全不服气,“我舍着几十巨斧兵,轻而易举便可以砍开一个那什么梅花降。”
“砍开一个是容易,你没见外围的梅花阵一直在缓缓转动吗?你砍开一个,另一个转上来,再砍开一个,再有一个转上来,每一个梅花阵都射死你几十个巨斧兵,我且问你,你五百巨斧兵经得几次射?”
象斧有些哑口,他也想起来了,赵军外围的梅花阵确实是从左向右缓缓转动的,砍开一个容易,一百个梅花阵无休无止地转上来,却有些头痛。他仍不服气,强道:“我砍开一个就往里冲,不理外面那鸟阵,先杀光了里面的刀手,再由内向外冲。”
“冲进去?”牛八角大声冷笑,“你冲进去,外面的梅花阵围着你,四面放弩,嘿嘿……”
他没有说完,象斧却想明白了,真要不顾外围的梅花阵往里冲,被梅花阵绕着圈子在背后一射,绝对是有多少死多少。他一时面红耳赤,呼呼喘气,便如铁匠铺里扯开了风箱,却再无话说。
诸妖和象斧的想法差不多,听牛八角一说,大眼瞪小眼,个个无言。
吴不赊道:“八角,管季这阵法难道就无术可破?”
牛八角道:“大王不必忧心,阵是死的,人是活的,除非强弱悬殊,否则这世上绝没有破不了的阵法,下一阵且看。”
不知搞什么鬼,管季胜了一阵,竟又收兵回城去了。吴不赊又气又笑:“赵国是不是粮食多得发霉,弄这百万人来帮他吃饭啊?这么打一仗歇一仗的。”牛八角却是一脸凝重,管季绝非等闲之辈,这么做,必有他的理由,只是他暂时看不出来。
次日,管季又挥军出城,复派一万人出战。牛八角这次却不派猪兵,只派一万狼兵,以象白牙为主将,密密嘱咐,待赵军梅花阵散开,狼兵不必入内阵,只缠死外围梅花阵,不使赵军弩兵从容放弩便是大功。又令象斧的巨斧兵均披重甲,巨斧兵本来是不披甲的,但军令如山,只得披上。便是象斧也穿了个铁甲背心,随即出战,同出的还有鹿银弦的五百强弩兵。
赵军直接就摆出了万点梅花阵,强弩兵也不在外面装相了,象白牙率兽兵冲过去,赵军梅花阵中箭如雨下,也伤了几百狼兵。没见象兵,赵军也就不放火箭,火箭贵啊,用来射狼,显然有些划不来。
狼兵冲近,赵军万点梅花阵破开,阵中冲出一百队长刀手组成刀阵。鹿银弦已得嘱咐,仍如昨日一般,将五百强弩兵散开。赵军一见,也是如前变阵,梅花阵外散.刀阵内收。象白牙得了嘱咐,狼兵不进内阵,只把外面的梅花阵密密包围。狼不像猪,狼是能跳的,无数狼兵四面往阵里跳,赵军梅花阵里只有枪手、弩手,顿时闹了个手忙脚乱。
赵军眼见不对,想要把内阵的刀手调出来,沿着梅花阵大圈的内沿,斩杀狼兵。在梅花阵大圈的内沿,等于还是受到梅花阵的保护,鹿银弦的强弩兵还是射不到,却又可以掩护梅花阵内圈的一侧,专心对付外圈一侧的狼兵,压力自然要小得多。而且若梅花阵实在撑不住时,内侧还可以张开,放刀手入阵相助,这万点梅花阵的变化,确实是精妙绝伦。
如果牛八角没有后手,战局将就此僵持,双方斗狠,只看谁能撑到最后,但牛八角还有象斧的五百巨斧兵没动呢,此时的情势正在他计算中,一声号令传下,只听象斧一声狂吼。这吼声却比虎大嘴的虎吼声还要烈上三分,巨斧一挥,象斧率五百巨斧兵狂冲过去。当面一个梅花阵,四面被狼兵围着,僵持不下。象斧冲到近前,大吼一声,巨斧照着铁盾一斧劈下,“咔嚓”一声巨响,铁盾居然被他一斧劈为两半,盾后的赵军一个身子也成了两半。一斧劈出缺口,巨斧再横里一扫,那斧实在太大了,一斧扫过去,数丈方圆,荡然一空。象白牙就在不远处,见了象斧如此威势,暗自悲伤:“说来兽人只是我妖怪的后代,怎么却生得如此巨汉,真是愧杀祖宗。”
象斧可不知象白牙在一边悲叹,巨斧挥动,口中嗬嗬狂呼,一眨眼,一个梅花阵便花落香残。象斧不管左右的梅花阵,率着五百巨斧兵只往里冲,霎时间冲入赵军刀阵。
赵军长刀手都是彪形巨汉,否则也挥不动丈八长刀,再列成刀阵,威力确实惊人,然而碰上象斧这个怪物,却又是小巫见大巫了。象斧巨斧一挥,齐斩下来的五柄长刀竟然齐被打飞,最夸张的是,其中一柄刀头断裂,两柄成了曲尺,而五个赵军士兵的双手无不虎口迸裂,鲜血淋漓。
这还是人吗?赵军如见鬼魅。象斧可不管别人的眼光,挥斧狂劈,身后五百巨斧兵列成横队,与赵军长刀手对劈。
巨斧兵的斧较赵军长刀略短,但妖兽力气要大得多,也凶悍得多,一格之下,顺斧便劈,赵军被荡开的刀还在半空呢,怎么挡?再加上还有象斧这条恶汉,只是一个对冲,赵军刀阵便被巨斧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哇、哈、哈、哈……”象斧杀穿赵军刀阵,心中畅快,仰天狂笑,也不管他的笑声有多骇人。
“斩尽杀绝!”象斧巨斧一挥,回头复又杀入阵中。
第六十五章 暗招
赵军刀阵已乱,被兽军反复一搅,便彻底崩溃,兵卒四下奔逃,一半被巨斧兵所杀,一半逃进了盾阵中。管季见形势大坏,便鸣金收兵,然而赵军梅花阵被狼兵围着,哪能说退就退。象斧又自发恶,率领巨斧兵,一个个梅花阵扫过去,人哭狼嚎中,便听他的狂吼声来回震荡,犹如地狱来的恶鬼。
从上一次接战起,管季和牛八角好像就有了默契,各遣一军交战,无论胜败,不派援兵。赵军这一个万人阵明显已经溃乱,管季却始终不派一兵一卒接应,赵军最终撤回去的,不到三千人。败兵逃回,赵军阵脚移动,竟收兵回去了。三天三仗,算起来,兽兵真正胜的只此一仗。象斧得意洋洋,虎大嘴几个虽不服气,却也不敢吱声。象斧那巨斧,门板一样,实在有些骇人,莫说妖怪胆大,那也要看对象。
无论胜败,管季一天只打一仗,吴不赊、牛八角心中都有些疑惑,但管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都猜不透。
次日,管季复又挥军出城,又派了一个万人队出来,直接就摆了一个万点梅花阵。
吴不赊道:“管季那老儿莫非又有什么新花样,能破巨斧兵?”
牛八角道:“有可能。”仍是派一万狼兵出战,猪黑子领军,象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银弦率五百强弩兵助战。
象斧、鹿银弦率一千妖兽抢先冲出,在五百步外停住。猪黑子随后率狼兵冲阵。赵军万点梅花阵张开,外扩成一个大圆,每朵梅花中放出一队长刀手。长刀手比昨日明显要少,一队只有二十人左右。留在阵中的长刀手也有二十人左右,其中十人,是长枪手转换来的。吴不赊略微一想就明白了,管季的梅花阵昨天吃了亏,阵中只有枪手、弩手,狼善跳,跳进阵中,枪手应付不来。减少枪手,每一小阵配二十名长刀手,狼兵再往阵中跳,死伤必重。
“这一应招不错。”吴不赊暗暗点头,“但以昨天的刀阵尚且应付不了巨斧兵,今天人数减少,岂非更加不是对手?管季莫非还有后招?”
猪黑子率狼兵冲近,赵军梅花阵中竟无一箭射出,让猪黑子意外了一下。他脑瓜不大想事的,也不管这么多,挥兵冲阵,狼兵狂嗥着往阵里扑。阵中赵军长刀手布成半圆,长刀挥舞,扑进去的狼兵撞上刀墙,往往一斩数段,惨嗥声不绝,但兽兵军纪野蛮森严,狼兵本就悍勇,却是前仆后继,争先恐后地往阵里跳。狼一多,长刀手杀不胜杀,而且挥舞近两丈长的长刀也绝对是件力气活,数十刀后,力气渐减,刀阵散乱,也有不少长刀手被狼扑倒。人与兽陷入恶战。
混战一起,象斧率巨斧兵猛扑出去,和昨日一样,先扫开一个梅花阵,扫出缺口来,随即恶狠狠地扑向阵中赵军的刀阵。今日赵军刀阵人数略少,只有两千人,分为五队,如五芒星状,严阵以待。象斧进阵,刀阵中杀出两名军官,各使长刀,迎向象斧,两柄大刀一横扫一直劈,两下夹击。象斧冷跟一看刀势,便知这两名军官是高手,心下大喜,狂吼一声:“来得好!”巨斧一抡,不管两柄刀的来势,横里就扫过去。
象斧蛮勇,话多,却不傻,真要说起来,心眼还蛮多。他这一横扫,看上去不管不顾,好像拼的是同归于尽,其实留了巧。昨天他就量过,他的巨斧比赵军的长刀还要长上半尺,大家对拼,嘿嘿,他能砍上对方,两名赵将的长刀却很难砍得到他。
两名赵将当然也不傻,不与他对攻,更不与他硬碰,傻瓜才去和门板大的巨斧硬碰硬。两名赵将左右一闪,各舞刀花,复又冲了上来。象斧抡开巨斧,直劈横扫。两名赵将闪避居多,但身法灵动,刀法灵活,虽然胜不了象斧,却也死死缠住了他。
五百巨斧兵扑向赵军刀阵,赵军单个的战力远不如妖兽,即便列成刀阵,刀阵对斧阵也不是对手,但赵军列的是五芒星阵,一对上巨斧兵,阵法转动,五芒星耀,一队队刀手穿插来去,眨眼间便把巨斧兵冲得七零八落,分割包围起来。
妖兽再厉害,若一妖对上五六把、七八把长刀,挡不胜挡,防不胜防,也绝对是有败无胜。但这里有点儿巧合,巨斧兵是象斧训练出来的,象斧鼓吹的是无拘无束的浪战,要他训练一千妖兽进行整齐的阵战,别说他没这个本事,就本性来说他也不喜欢。不过牛八角跟他反复强调过人类军队配合作战的威力,他也听进去了一点,百人、千人列阵而战他没练,却让妖兽五人一组,训练的时候,就是五人一组混战。这会儿巨斧兵被赵军分割开,阴差阳错,倒合了巨斧兵的口味儿。巨斧兵五人一组,在赵军小队中狂呼酣战,反倒大占上风。赵军的刀手,本身战斗力远不如妖兽,强的就是阵战。小队与巨斧兵小组斗,看上去是赵军围住了巨斧兵,其实却不是对手,便仿佛群狗围上了恶虎,恶虎咆哮来去,群狗哀号四散。
“我明白了。”吴不赊远远看得明白,击掌大笑,“管季的后招,便是以高手缠住象斧,再以阵法分割巨斧兵,以收分头歼灭之效,招法不错,可惜实力不行,哈哈哈哈……”
牛八角也笑:“我猜管季也只有这个法子,不过还需要防梅花阵中的强弩,但两军混战,强弩的威力只怕也要大打折扣。”
他猜得没错,巨斧兵一入阵,先前一箭没放的梅花阵里便四面放箭,但巨斧兵冲得太快,眨眼便与赵军混战在一起。强弩不像弓,弩是一种压制性武器,准确率远不如箭,两军混战,弩手便只有干瞪眼,即便先前的一轮箭,效果也不是太大。妖兽难得,损失一个就少一个,因此牛八角下了大本钱,尤其是象斧手下的一千巨斧兵,要冲阵近战的,每个妖兽都配了重甲。妖兽身高力大,负重能力至少是同等身高人类战士的两倍以上,配的重甲因此也格外加厚,除非是正中脸部或胁下,其他部位,哪怕是强弩,轻易也射不透妖兽的重甲,但想射中面部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象斧这个变态,皮粗肉厚,一般的刀剑根本不在乎,只脸部脆弱一点儿,所以冲阵之时,他的巨斧往往就挡在脑袋前面。他手下的巨斧兵当然也学了这一招,横板着斧头往前冲,弩箭哪里射得到。
这一场大战,杀得天昏地暗。外围,赵军略占上风,狼兵虽有尖牙利爪,身上无甲,挡不住赵军长刀手雪亮的长刀。内圈,却是巨斧兵大占上风,赵军阵法虽妙,实力太差,再一次遭到妖兽们野蛮的蹂躏。半个时辰不到,赵军两千长刀手战死多半。巨斧兵伤亡不过百余人,真正战死的不过十来个,而且越打到后来,优势越明显。
象斧被两名赵将缠着,想赢赢不了,想甩甩不开,气得他吼声连连,直想吐血。
还有个鹿银弦,远远站在五百步外,说他是闲人吧,他是来参战的;说他来参战,他又闲得脚底板发霉。有力使不上,他也是一腔郁闷,无处诉说。
以鹿银弦箭技,倒是可以在五百步外参战,一箭射一人,说射左眼不会射右眼。但五百步射距,弓要全满才能中的,这么鼓足全身力气开弓,最多二十箭,他的手就会发抖。上万人的战阵,射死一二十个人,起不了半点儿作用,不如不射。
其实说起来,真正郁闷的是管季。昨日一战后,他回城苦思对策,今日接战,实践证明,他的对策是有效的,外围占到了上风,两名赵将缠住了象斧,内圈也把巨斧兵成功分割开了,可长刀手实力不如巨斧兵,人类战士砍不过妖兽,那有什么办法?
眼见长刀手要被巨斧兵全歼,管季只得无奈地下令鸣金收兵。
他无奈,象斧却十分恼火,憋了半天,一口气没地方出,追着撤退的梅花阵乱砍。巨斧如轮,一斧过去,便是五六名赵军被腰斩,杀得赵军魂飞魄散,哭爹叫娘。赵军被迫急了,调集上百名弓手、弩手,强弩火箭一通乱射,这才把象斧压住。吴不赊也怕象斧有失,象斧皮虽粗,但眼睛、耳朵什么的万一挨上一强弩,那也够呛,连忙下令鸣金。象斧这才骂骂咧咧地撤回来,后来这一通杀,他也砍了几十人,厚厚的血浆,油一样沾在斧面上,血腥气冲人欲呕。
赵军依旧是老规矩,无论胜败,打一仗就退回城中。吴不赊只能感叹:不愧是大国,果然实力雄厚,硬敢拿一百万人来耗粮草。
次日,赵军复又出城邀战,仍是一个万人队出战,摆的仍是万点梅花阵。吴不赊笑道:“不知那管季老儿今天又有什么花样出来。”
牛八角笑道:“我也很好奇。”仍是一万狼兵出战,象斧率五百巨斧兵,鹿银弦率五百强弩兵助战。
鹿银弦知道自己是配相的,赵军弩手根本就不敢到阵外来,他的强弩兵有什么用,无非就是站着看戏,所以便有些懒洋洋的。象斧却兴致勃勃、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开杀戒。
金毛狮领军冲过去,赵军这一回却不客气,强弓硬弩一阵乱射,看来不打算留着射巨斧兵了,倒也射死、射伤了好几百狼兵。赵军万点梅花阵随即打开,放出长刀手进入内圈。梅花阵往外圈扩展,老一套,没什么新花样,唯一的变化,是长刀手的数量又增加到了三千人左右。梅花阵中枪手数量则明显减少,以刀手为主,阵中刀手对扑阵的兽兵占有优势,这一点管季看到了,自然不会放弃。
狼兵一缠住梅花阵,象斧立即率巨斧兵冲锋。象斧的巨斧兵,成员多是狮、虎、牛、熊、象之类,本就身高体壮,再加上重甲、重斧,若过秤,最轻的也有六七百斤,站在那里,就是一座座小山,跑起来时,巨大的脚板踩得地皮轰隆作响,一个妖兽还好,五百妖兽齐奔,声势犹如万马奔腾。
象斧的老规矩,扫开拦路的梅花阵,然后冲向内圈刀阵。这一次却是三名赵将迎上来,两名使刀的是昨天交过手的老朋友,另一个人使枪。象斧很郁闷,他知道绝对甩不开这几名赵将,对手多一个两个倒无所谓,他手长、脚长、斧长,大斧抡开,十余丈方圆内,无人抢得进去,多一个敌人和多十个敌人,没有区别。他恼恨的是,捞不到人杀。
象斧战住三名赵将,五百巨斧兵冲向三千赵军长刀手。赵军仍是五芒星阵,依旧将巨斧兵割裂,然后小群混战,却依旧打不赢巨斧兵。
外围,梅花阵中,赵军先占上风,慢慢体力下降,不说处于下风,也陷入了苦战。内圈,赵军刀阵人数占了优势,以多打少,但多了一千人的长刀手却一直是在下风中苦撑,五百妖兽巨斧兵在三千赵军长刀手中纵横来去,那叫一个猖狂。一边,象斧对阵三名赵将,仿佛戏台子上唱戏,怎么说,打得热闹,就是不见血。至于场外,鹿银弦几乎要打瞌睡了。
打了一个时辰,赵军三千长刀手倒下了一半有多,妖兽巨斧兵也死伤了上百。论数量,赵军仍是巨斧兵的三倍,但胆气已泄,而且体力也跟不上了,丈八的长刀,一个时辰舞下来,再强壮的战士也是摇摇欲坠。妖兽则要强得多,虽然负重远在赵军长刀手之上,但妖兽强悍的体力也远远超过赵军。管季明白,再打下去,一定是赵军长刀手崩溃,刀阵一完,巨斧兵回头扫荡梅花阵,那就是惨败。他是一代名将,当然不会坐视这种情况发生,一看撑不下去了,干脆利落地下令鸣金收兵。
赵军一鸣金,牛八角也下令鸣金,缠战下去没太大意思,如果兽军趁对方收兵追杀上去,对方的强弩、火箭会给兽兵不小的杀伤。兽兵总数不如赵军,拼伤损,划不来。
三名赵将落在最后,始终死死缠着象斧,一仗下来,象斧没捞着一个人来杀,气得一斧头砍在山石上,小山一样的大青石,竟被他一劈两半。这变态,熊、虎见了他也绕着走。
管季又收兵回城了。吴不赊道:“三千刀手也斗不过五百巨斧兵,管季看来计穷了,若想不到新法子,你说明天他还会不会出战?”
“肯定会出战。”牛八角毫不犹豫地点头,“管季为人坚韧,即便想不到新法子,他也一定会出战。”
果然,次日赵军又挥军出城,依旧列一个万人阵。牛八角部署没变,仍是一万狼兵加一千妖兽出战。赵军变阵,再无花样,一百个梅花小阵,三千长刀手,看来是要死撑到底。
牛八角看清赵军变化,冷哼一声,一挥手,阵后冲出一百象兵,狂冲向赵军战阵。
两军大阵,相隔约五千步,吴不赊本阵距斗场,约有两千步,大象平日移动缓慢,但狂奔起来却是疾若奔马,两千步的距离,说到就到。
象兵一冲出来,赵军便知道不妙,梅花阵中弓手立即准备火箭,象队一冲近,他们立即放箭。但牛八角早在阵后挖有河沟、泥池,一百象兵身上都是厚厚一层稀泥,火箭射在身上,多数熄灭。牛八角在暗伏象兵时便已秘密嘱咐,象兵成扇形冲阵,十头象冲一个小阵。赵军一个小阵最多不过三十名弓手,每人最多射五箭,也不过一百五十箭,分到十头象身上,不过十来箭,象身上还有稀泥,再说也不可能每一支箭都那么准,这些箭对大象基本构不成威胁。十头大象一踏,一个梅花阵霎时崩溃。踏翻一个,再踏下一个,象兵狂奔长吼,眨眼之间,赵军一百个梅花阵便士崩瓦解,又好比暴雨打残花。
梅花阵一散,刀阵也慌了,赵军长刀手本来就敌不过妖兽,这时哪还有战意,撒腿就跑,大部分刀手把长刀都扔了,刀太长、太重,拖着跑不动。
赵军梅花阵只是被大象踏散了,死的人并不多,除了正面的盾兵,其他人不可能傻呆呆地横挡着任由大象踩。这一溃散,虽被狼兵扑翻不少,也还有六七千人逃了回去。
牛八角一直盯着战场,眼见赵军败兵逃回,冲击本阵,他令旗一挥,战鼓擂响,阵后又冲出五百象兵。五百象兵在前,五万猪兵随后,然后是五万狼兵、十万兽兵。其势如山洪陡发,咆哮着向赵军大阵冲出。
听到鼓声,象斧和战场中的一万兽兵当先突击,紧紧咬住赵军败兵。象斧狂吼若雷,兜尾猛赶,直把前面逃跑的赵军吓得骨软筋麻,胆小些的,更是屎尿齐流。
管季一代名将,牛八角这种借势冲阵的法子,他自然会有防备。吴不赊这边鼓声一起,兽兵一冲,赵军中令旗舞动,立时便点起火来,十几名传令兵嘶声大叫:“大帅有令,不许逃!回身接战,回身接战!”
败兵早已乱了,而且战鼓声、嘶叫声、人哭声、兽吼声混杂在一起,也听不清军令,跑在最前面的败兵就算听清了,想回头,后面的败兵拥上来,他们也收不住脚,只能裹杂在一起往本阵冲。
“放箭!”管季站在中军帐下,苍老的身子挺直如枪,挥手下令,脸上表情没有半点儿改变。慈不掌兵,他打了一辈子的仗,眼里已只有胜负,没有仁慈。
赵军大阵中箭如雨下,将溃兵成片射倒,后面的败兵这才惊觉,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死到临头。赵军哭声四起,有的抱头等死,有的咬牙切齿回头迎战,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不过碰上象斧,这背是垫不了了,被他那大斧一抡,赵军士兵的身躯直接呈段状或片状飞出去。
象斧扫开赵军败兵,冲到赵军大阵前,赵军大阵已燃起火线,兽兵怕火,象斧这兽人却是不怕。他那斧柄也长,巨斧一抡,连车带柴一起抡开,霎时便撕开一个缺口。他连着冲了几天,又是这样天神也似的一个巨汉,早受到了赵军将领的重点关注,不少人盯着他。眼见大车布下的火墙拦不住他,立时便有一名赵将领了一队士兵冲上来:“大车推上去,多泼火油,放火箭。”
大车挤上来,车后赵军把火油一罐罐往前抛,火箭如雨而下。箭雨虽被象斧巨斧抡开,但多加了十倍火油的大车疯狂燃烧,抽起的火苗子直有十余丈高。这样的火墙,不要近前,隔着十余丈,便能感受到那种灼人的热浪。象斧冲得近了点儿,一头红发刹时便卷了起来,脸上手上也火辣辣地痛,其实火墙离着他还有两三丈。他咬着牙想往上冲,跨出一步,一吸气,鼻腔里火烧火燎,只得无奈地退后。他想从其他地方突进去,但那名赵将死死盯着他,带着一队士兵跟着他跑。他左移,那赵将也左移,他右奔,那赵将也右奔,总在他前面布成超级火墙。象斧半点儿办法也没有,唉,巨汉也烦恼啊!
象斧冲不过去,一百象兵也冲不过去,虽然身上涂了稀泥,能抗得住一部分火箭,但却抗不住大车布成的火墙。狼兵就更不要说了,火箭都抗不住,一身毛,若中上一支火箭,立即会烧成火狼,只不过牛八角给它们特别训练过,身上着火,一不要慌,二不要乱跳,就地打滚,把火滚熄就是。火箭阻止不了狼兵,但火墙还是让它们躲得远远的,再说,即便它们冲近也没用,以狼兵那小小的身躯,难道还破得开火墙?
象斧和前冲的一百象兵、一万兽兵被阻住,但牛八角后面派出的五百象兵就不同了,这五百象兵不但全身沾满稀泥,每头大象还背负了几个木制的大水桶,一冲到赵军阵前,鼻子回转,到背上木桶中吸水就喷,连吸连喷,五百头大象排成一队,五百股水柱连着喷下去,顿时就把火墙喷熄了,便有一些火墙没熄,也是奄奄一息。火墙成了风中之烛,大象长牙一挑,柴车被轻轻松松挑到一边。火墙破开,象兵当先突入,背后猪兵、狼兵狂冲进去,赵军一时大乱,但赵军军法严峻,又有射死溃兵的例子在先,在各级将官的指挥下,赵军虽乱不退,拼死抵抗,但有象兵在前,猪兵的突击力也是极为强悍,狼兵同样是扑咬兼具,赵军虽鼓勇反抗,却是抵挡不住。
管季眼见不好,亲率一军断后,多备火油、火箭,布下一道道火墙,掩护大军撤退,实在撤不下来的,便断然舍弃,连着兽兵一起隔断在火墙之外。混战一个时辰有多,赵军大部终于撤回城中。赵军左右两军则一直是在看戏,牛八角没有派兵冲击左右两军,赵军的左右两军看到中军战败,也不敢派兵出援,反倒先缩了回去。尤其是右军的诸侯联军,退得那叫一个快,而且兽兵明明没冲过来,他们竟也在寨后燃起了火墙,烧得那叫一个热闹。左军是赵军骑兵,不愧精锐之名,退得也快,却严整有序,一退回寨中,立刻便布下拒马硬弩,杀气腾腾,恍若铜墙铁壁,不过身为骑兵而布下拒马,也算得上是个笑话了。
兽军杀了一阵,收兵回营,清点战果,歼灭赵军约有两万之数,己方伤损兽兵不过数千,诸妖均喜气洋洋。这里要说说猪黑子,那还真是个厚道人,居然说:“一直以来,大家都是出一万兵交战的,咱们突然出援兵,不厚道吧?这要传出去,江湖上招人笑话呢。”
诸妖大笑,牛八角也被他气笑了,道:“这是打仗,可不是江湖打斗。这次管季玩得稀奇,一天一仗,我虽然猜不到他有什么阴谋诡计,但有一点,打仗,不能依着敌人的节奏打,而要想办法打乱敌人的节奏,所以我不陪他玩。一仗突袭,打乱了管季的节奏,我看他明天怎么办?”
打仗还有节奏一说,别说诸妖,便是吴不赊也是头一次听说,也不懂,不懂怎么办?凉拌,大家喝酒,反正牛八角懂不是?
酒桌上却打起了赌,管季今天输了一阵狠的,明天很有可能不会出战,当然也有说会出战的,两方对赌,好不热闹。
赵军果然连着五天不曾出战,诸妖不耐烦,吴不赊倒是耐得住性子,赵国联军一百万大军,每天的粮草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只要赵国支撑得住,便陪他玩。
第六天,管季复又挥军出战。管季中军在城***有四十万大军,但并不是全军出城,前几次出战,牛八角估算了一下,最多十五万人左右,这一次却多了些,佶计有二十多万人。牛八角心下寻思:“管季莫非是想正面硬撼?”
摆好阵势,管季依旧派一万人出阵挑战。牛八角冷笑,懒得和他玩这游戏,直接催动大军扑上去,一万猪兵前冲,其后五百象兵,各背木桶负水,其后是五万猪兵、五万狼兵,象斧率五百巨斧兵跟在象兵后面,另五百巨斧兵暂留中军。
牛八角这边大军一动,战场中间的那一万赵军忽地变阵,一万人却变成了一个进攻的锋矢阵,后面赵军大阵同样变动,一个个方阵前移,以锋矢阵为先导,迎着兽兵就冲了上来。
赵军竟不用火墙防守,而是正面与兽兵硬撼,太不可思议,也太刺激了。象斧兽血沸腾,直冲入赵军阵中,抡开大斧,不管前面是什么东西,总之就是车轮一般扫过去,一斧之下,少说也有四五名赵军丧命,鲜血一蓬蓬飞溅,鲜艳如初春的杜鹃花。不过在两名赵将迎上来后,象斧的杀人运也就到了头,再一次被缠死了。放眼望去,人山人海,却是空不出手捞人来杀,也怪他的身材过于魁梧,大斧过于惊人,百万军中,赵军也能一眼找到他,重点盯防,他的杀人运自然就不长久。
两军撞在一起,兽兵牙尖爪利,但赵军训练有素,身上有甲,手中更有锋锐的刀枪,一个训练有素、装备齐全的人类士兵与兽兵斗,胜负在两可之间。两军结成阵势相斗,人类士兵刀、盾、枪、弩互相配合,胜率又要大上几分,俚兽兵中有象兵这样的庞然大物,又有妖兽巨斧兵这样的异类做前锋,锐利无比,赵军极难抵挡,但赵军前仆后继,浴血死战,不负天下强军之名。
牛八角明白,管季这是下了狠心,显然,他不相信一个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的人类战士会斗不过一头兽,五天不战,必是在城中整军,激起赵军的血性。
牛八角心底冷笑,主帅的决心,并不能完全代表全军的决心,赵军要激起血性才能奋发,兽兵的野性却是天生的,野蛮的军纪加一定的组织,兽兵哪怕是以十对百,仍敢死战。
两军混战,杀声震天,兽吼动地,远远看去,便如一大群蝼蚁。人与兽,其实也没有太大的差别,而胜负,更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分出的。
这时赵军左军战鼓擂动,赵军骑兵冲了出来,赵军骑兵敢于与兽人骑兵野战,赵军天下精锐之名,主要就是靠骑兵打出来的。上一次赵军骑兵于完全无备中被牛八角偷袭全歼,这一次新调来的骑兵都是边防军,真正的百战精锐,万骑驰动,风云变色。
牛八角上次虽然轻轻松松歼灭了赵军十余万骑兵,心里并没有半点儿大意,早有准备,一万余象兵,除了留在中军的六百头,其余全部放在兽军左军。—声令下,左军迎战,一万头大象列成纵横各一百头的方阵,密集结阵,迎着赵军骑兵往上冲,赵军骑兵再精锐,马跟象对冲,还差着点儿。
一万象兵之后,是一万虎兵、一万狮兵、一万熊兵,紧跟着象兵推进,再后面,是六万狼兵。整个左军,便如一个巨大的锥形箭头,狠狠扎向赵军骑兵,无论象、虎、狮、熊,都是大力之兽,可以说,牛八角布置的左军,在整个兽兵中实力最强。
赵军二十万铁骑潮水般扑上来,但象阵屹立如山,便如海边的礁石,潮水再汹涌,也撞不烂礁石。赵军骑兵主将眼光极为锋锐,眼见兽兵中路强悍,急传令大军两路分开,让开中路,两面夹击。兽兵的中间是狮、虎、熊,都是恶兽,是马的天敌。人只要心中有勇气,面对任何东西都可以无所畏惧,但马不行,面对自己的天敌,难免惊慌害怕。虽然赵军战马经过了兽类训练,胆气大了许多,但万兽齐吼,仍让无数战马软蹄、拉稀。
赵军铁骑本想化剑为刀,两把尖刀狠狠扎进兽兵两胁,结果碰上狮、虎、熊这群恶兽,刀尖还没扎就软了。赵军骑兵整齐的队列一散,狼兵就扑了上来,马不太怕狼,或者说,马其实不太看得起狼,尤其万马奔腾时.狼只有逃命的份儿,敢挡路,铁蹄下就是狼饼,但被狮、虎赶散的马又是两回事,已经落了胆,狼再一赶,马群顿时就四下惊蹿。
赵军二十万铁骑,若与三十万步兵对冲,二十万骑兵稳操胜券;与兽兵斗,若中军是二十万步兵,浴血死战,能给兽兵巨大的杀伤且略居上风;可二十万铁骑与兽兵对阵,却是一战而溃,一个冲锋之下,前面的骑兵四散而逃,后面的转身就跑,好在战马跑得快,折了不到一万骑。
相对于赵军右军来说,左军还算好的,在左军发起冲锋的同时,右军也发起了冲锋。牛八角在右路布有三万狼兵、五万猪兵,赵军一冲,五万猪兵迎头对冲,后面三万狼兵跟上。可笑的是,诸侯联军率先发起冲锋,可兽兵一迎头对冲,诸侯联军竟转头就跑。好比麻秆打狼,诸侯联军的麻杆想冒一下险,挥起来吓狼,本想把狼吓退,结果狼不退,反而上来了,这下诸侯联军的麻杆可就怕了,只有转身就跑,跑得快,而且离寨不远,后军飞快撤进了寨中。前军倒霉,一时半会儿撤不进去,兽兵已经冲了上来,诸侯联军可没有与兽兵白刃战的勇气,鬼哭人嚎,喊爹叫娘,四下奔逃,自相践踏,兽兵踩死、咬死的,其实还没有诸侯联军自己踩死得多。一战下来,诸侯联军损兵近五万,兽兵伤亡一百不到。
勇气啊,没有勇气的成争,就是这么哭笑不得。
这时仍在死战的,只有赵军中军。牛八角留在中军的六百象兵最先威风了一阵,后来被赵军强弩重点围杀,这会儿已死亡殆尽。象斧被几名赵将缠住了,他是巨斧的锋,缺了他,巨斧兵在赵军密密麻麻的围堵中,也有些冲不动了。五百巨斧兵,到底是太少了些,不过赵军只能围着,想把这五百巨斧兵吞下去,也并不容易,因为还有十万兽兵。赵军刀劈、枪刺,兽兵爪抓、牙咬,人与兽,同样舍死拼命,兽兵虽凶,但数量不如赵军,爪牙也不比赵军的刀枪锋利,渐渐便落入下风。
最初与兽兵交战时,管季和其他人类战士一样,都没有信心,但两场大战反复争斗下来,他的信心却鼓了起来,这一次挥军与兽兵正面硬撼,事实证明,不必借助火墙一类东西,只用手中刀枪,照样可以与兽兵拼一下,数量占优的情况下,甚至可以占到上风。
让管季想不到的是,左军竟是一触而溃。没道理啊,赵军骑兵可是天下精锐,尤其是北疆边防军,与兽人骑兵也敢对撼,骄横悍勇,天下知名,怎么可能败得这么快?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问题出在马上,人勇马怯,左军败得冤。至于右军,对于管季来说,本就是鸡胁,就是用来消耗的,只要能拖住吴不赊一部分兵力,那就是成功,所以右军的败,他完全不在乎。但左军也败了,仅仅一个中军可就撑不下去,管季摇头暗叹,只得下令收兵,自率精锐断后,大部分人马撤出后,再又烧起火墙。牛八角也不再缠战,鸣金收兵。
这一战可说是兽兵大胜,但管季敢挥军与兽兵征战,并且隐隐占到上风,这份勇气,还有这份战力,也让诸妖暗暗咋舌。
人类能统治世界,不是妖,不是魔,更不是兽,并非侥幸,一定有他内在的道理。
上次打赌,虎大嘴输了,酒桌上便大叫:“开赌开赌!我赌管季明天绝不敢再出战,纹银一千两,谁跟我赌?”
“得了。”猪黑子回他一个白多黑少的大猪眼,“管季今天输得这么惨,明天肯定不会出战,谁和你赌!”
诸妖都是一般心思,谁也不肯和虎大嘴赌。吴不赊悄悄问牛八角:“管季输了这一仗,什么时候才敢出战?”
“明天必定出战。”牛八角一脸笃定,“管季的中军今天其实没输,左军输在马上,管季这会儿肯定明白了。右军输不输,我估计管季根本不放在心上,他不在乎,诸侯联军在乎,他要稳定人心,明天必然出战,而且必是大战。他要让诸侯联军明白,正面硬撼,人类军队不会输给兽兵,诸侯联军才敢继续留下来。”
“有道理。”吴不赊点头,“与其用嘴劝,不如直接开打。”
果不其然,第二天,管季又挥军出战,左军、右军不动,中军三十万大军排山倒海般压了上来,牛八角挥军迎战。
这样的正面作战,没有阴谋,没有诡计,凭仗的,就是纯粹的实力,还有勇气。赵军占有数量优势,勇气也不差,半日下来,竟是略占上风。不过牛八角今日也巧,他把象斧的一千巨斧兵配上一千头大象作为一把尖刀,哪里兽兵撑不住,就把尖刀捅向哪里,勉强保持了一个不胜不败之局。赵军虽然未胜,但诸侯联军的军心明显稳定了下来。
第二日、第三日都是如此,管季每战都是在中军集中优势兵力,大兵团突击,胜不了兽兵,但也没输。休息三日后,遂又出战,战局似乎就这么僵持了下来。吴不赊、牛八角都没料到,有一把刀,正悄悄从他们背后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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